正堂坐着的不止是云然一人,仔细看过去,侧位上好些都是云瑾熟悉的面孔。
昌黎汪氏、辰阳卢氏等大小宗主十几人此刻却都坐在这里,而主位上便是云瑾素未谋面的陈氏宗主——云然的外祖父。
云瑾看得出来,那陈宗主根本就不想理会自己。
反观在主侧位坐着的云然见到云瑾后眼前一亮,瞬间起身脸上扬着笑走过来笑道:“我以为你不会来了呢。”
云然话音刚落,旁边就有人唾道:“陈宗主为何要放任一个害死云氏的叛徒出现在此??”此话一出周边全是一阵阵附和声。
而云然却在一旁充着好人,见状摆摆手笑道:“各位宗主稍安勿躁,稍安勿躁,怎么说他云瑾也是我们云氏的小公子,在老夫人病重之际还特意去那长安桃林求来花枝给祖母疗伤,这般孝心可是感天动地是在座的各位比不了的啊——”
“虽然,最后那些花枝都没什么用。”云然装作无奈的耸耸肩,道:“传言终究就只是传言而已。”
句句带刺。
云瑾站在这鱼龙混杂的大堂,听着底下人毫不收敛的嘲笑声,微微闭上双眼,强迫着自己不去看不去听他们。
可云然怎么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冷不丁的握上云瑾的右手,上前一步趾高气昂,道:“想必大家也都听说了那南夭对外宣称是收了一个徒弟来着,那大家知道那个徒弟是谁吗?”
说着云然顿了一秒,饶有兴致的瞧着底下被自己带起来的“氛围”,趁热打铁,道:“就是我们的云小公子云瑾啊。”
此话一出,大堂里便传来了窸窸窣窣的讨论声,活像蚊子闹人,让你恨得牙痒痒。
云瑾淡了眸色,强硬的将右手从云然手中抽出,坦然处之的对着高堂上的陈宗主行了一礼,冷声道:“突然到访,不知陈宗主待客,多有冒昧。”
云然见云瑾都沦为“丧家之犬”了,还摆着一副高傲的姿态,顿时心生嫉妒,气不打一处来:“现在的云小公子倒是中了那桃仙的邪,连我们云氏被南夭灭了都无动于衷,前几日有小厮还与我说看到了云瑾和那南夭一同回云府,还不知道在一起干些什么龌龊的勾当!”
“你跟踪我——”云瑾敏锐的察觉到了云然话中的字眼,瞬间语气变的冰冷,瞪着双眸死死的盯着他。
“什么跟踪,”云然挑了挑眉:“我只不过派小厮去云府帮我找些没拿的东西,怎的,什么时候我这个云氏公子都不能进了?”
“你知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管你什么意思。”说着云然便转身对陈宗主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指着云瑾道:“外祖父,就是这个人的师尊害了母亲和云氏,您一定要好好惩治他。”
“好了,然儿。”
陈宗主终于开了口,像是不打算继续着云然的闹剧,只是笑着看向底下站着的云瑾,语气难得的温柔,道:“是我考虑不周,前几日是我让然儿给你写信邀到寒舍共商计策,可谁知小公子会在这个时间来。”
陈宗主此话一出,在场的明白人都能听到这话里话外无一不是在埋怨云瑾的突然到访。
云瑾低头眼眸含笑,不说话。
“小公子可否让陈某问一个问题?”
“您说——”云瑾点了点头,示意道。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只是我听然儿说你可以穿过桃花仙桃林的结界是否是真的?”陈宗主眼眸稍亮,看着他道。
云瑾身形一顿,像是知道了这位宗主为何会写信美其名曰以“商讨计策”为由,诱自己入套的目的了。
“您想如何?”云瑾抬眸看向陈宗主略显兴奋的眼睛,沉声道。
“小公子这是讲的什么话,那南夭灭了你们云氏,这仙家名门中哪个不知道我陈氏与云氏交好,现如今我女儿死在南夭手里,我难道不该去找他讨个公道吗?”
说着陈宗主支着头对着下面听的认真的众人道:“再不济将他林子里那棵桃树给砍了,让他也尝尝无家可归的滋味。”
底下一帮人一听见“桃树”二字瞬间迎合上了陈宗主的话:“是啊是啊,欺人太甚,必须以牙还牙!!”
云瑾怎会不知这些人心底卖的都是些什么药,嘴角微勾看戏似的瞧着这些大小宗主们,心里一阵恶寒。
“那陈宗主怎会确定是我师尊杀的云氏满门?”
云瑾改了口,周身都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气息,少年一袭白衣,腕上的手串亮的吓人。
此话一出,方才还叫嚣着的众人瞬间没了声音。
“云瑾,你个忘恩负义的小人,我果然没有说错!”旁边的云然开口了:“我身上的伤难道还不足以确定吗??!”
云瑾道:“可单凭你一面之词我又如何相信?”
“什么叫一面之词,云瑾你这个吃里扒外的小人,父亲当时在你生下来的时候就应该把你掐死!”云然口不择言。
其实云瑾一开始是真的相信了云然的话,可是与南夭到了云府后,他特意去检查了歪歪扭扭倒在屋子里、院子里、偏房里的尸体,那些尸首身上衣物破烂只堪堪遮住了几个重要部位,而且鲜血散漫,几乎没有一处是干净的。
而那些尸体本身上的剑伤虽然偏多,可多半都是灵力尽毁,而且那些剑伤之后根本就没有同云然一般的桃花剑痕。
只不过类似的桃花印痕,云瑾后来在父亲的身上发现了一处,处在肩胛骨的地方,伤不至死,只是看的骇人罢了。
看着面前这一群人的狗急跳墙,云瑾只觉得可笑。
抬眸不再去看旁边发疯的云然,云瑾死死地盯着那位“好心”的陈宗主,道:“我若不告诉你又如何?”
“云瑾,你祖父与我交好,你竟如此不知礼节!!”陈宗主也是处在了气头上,拍案而起气的双目微斥,咬牙道:“来人,将小公子好生带回房里休息,我看他是奔波了一日脑子现在有些不清醒!”
“是。”一旁小厮应道。
不得不说,陈氏为了从自己身上套出南夭的消息真真是下了不少的手段。
连如今的客房都收拾的妥妥帖帖。
这是要先来软的啊——云瑾想。
本想着等到自己独自一人时可以传音与南夭告知他现如今所处的境况,可那陈宗主也不是个傻的,在离开之时特意封住了他的灵脉,并感慨道:“果然小公子的那位好师尊有本事,竟帮你修了金丹?”
云瑾冷眼看着他,只道:“关你屁事。”
好像自己当时的话真是说的狠了。云瑾后知后觉,最后的结果就是导致自己今日明日两天没饭吃......
造孽啊。
门外好几个小厮防守着,依靠云瑾现在毫无修为的身子来说逃出去比登天还难。
叹了一口气,云瑾躺在床上,身下被褥粗薄真真是没有桃林的柔软温暖,鼻尖也少了清甜的桃花香,云瑾只觉得好不习惯。被无他法,当时......他真的无法在亲人离世之后面对南夭。
现在,云瑾只希望那仙能够平安,至少凭借仙君的修为,这些想要“一步登天”的宗主们简直比做梦还难。
许是今日赶了一天的路,云瑾实在是乏的很,听着外面的寂静无声,只觉无聊的很,本想闭眼小憩一会,没想到竟直接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天色已经昏暗,只有少许的光亮透过窗纸斜射在斑驳的墙面上,云瑾睡眼朦胧的看着室内的黑暗,少有的恍惚了几秒后总算是回过神来了。
只合中衣下榻,云瑾点起了桌案边豆大的灯芯,瞬间只有一小片的光亮映照着眼下这个偌大的客房。
桌案上空空无也,一下午的时辰也没有人来敲门,看来这次陈宗主是铁了心的要找南夭的麻烦。
云瑾看着烛台中轻渺的烛焰发着呆,抿着双唇,瞳色疲倦,屋内只盛下昏暗的月光,微黄的亮色挤满黑漆漆的房间,心头有些不安。
还未等云瑾反应过来,一阵敲门声响起,是一小厮的声音,他道:“小公子,宗主有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