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真就这么放他走了。 ”阿四站在亭子里,心有不安:“ 几日相处来看,云小公子倒没有传闻中云氏府上公子那般嚣张跋扈,但如今主人是一人守着林中这棵桃树,万一云瑾将遇到主人的事情告诉……”
“无事。 ”还未等阿四说完,南夭便打断了他的话:“阿四,将昨日我与云瑾买的泉水清拿来沏了,切记,不要太烫。 ”
“主人── ”阿四急了。
“ 我相信他。”说着南夭便站起身,手中玉白折扇在阳光下反射出耀眼的光芒,心下没来由的一阵落寞。倒是没想到那人才来几日,自己好像就有些舍不得他了呢……
所以云瑾,我这么相信你。
你不能负我。
......
因为只向仙君告了五日假,而广陵又离得长安甚远,云瑾一路快马加鞭、紧赶慢赶的还是在次日正午到达了云氏地界。
正午日头升的高还带着热气就连湖中的鱼虾都有些受不了,纷纷躲在荷叶下冒着泡,是连岸上捕鱼人的诱饵也不愿吃了。
宗门府前的两座石狮子被晒的发黑,门前只有两个小厮在守着,个个像是热的受不了了,拿着头上的帽子扇着风。云瑾走近些才看清其中一小厮不就是那天晚上守着自己罚跪的人吗?本来可以好好在云然身边呆着,看眼前的情况倒也像是被罚的。
方才一路走来,云瑾才发觉每个地方都有传不完的谣言。就像长安是南夭,而广陵,说的最多的不就是自己本人的故事?
“云氏那小公子找到没有?”
“不清楚,都快七日了也没个音信,不会真被云府那大公子给整死了吧?”
“呸呸呸……这话可千万别被云然听见,小心你们脑袋不保!”
“云宗主也不派人找找……也是,一个庶子还是个连丹都结不成的废人,可有可无吧。”
胡乱的谣言四起,云瑾听着便攥紧了拳头,将半张脸隐在雪白面纱下就朝着云府走去。
本家的小公子在府前站定,那两个小厮有些不耐烦,看着面前突然出现的云瑾,没好气问道:“你谁啊?”
大抵是因为戴着面纱,换了身衣服,这两个人就愣是没认出来这陌生少年究竟是谁。
“找你们家宗主。”
“笑话,”一小厮上前一步,用拳头捣了捣云瑾的胸口,冷哼道:“当我们家宗主是什么人,是你这种不三不四的外人想见就见的吗?”
“那……我可以吗?”说着,云瑾便掀手揭了鬓边挂着的面纱。
面纱下一双熟悉的褐眸死死的盯着眼前两人,眼尾上扬带着红晕,一袭白衣胜雪恍若世外清冷仙人不近凡尘。这般模样的人除了前些日子失踪的小公子云瑾外,谁还敢效仿!
云瑾冷眼瞧着像是被吓傻了的两个人,指尖轻挑,腕间手串上的桃花闪烁,只觉得身体一股暖流划过,运气而存,原本柔软的花瓣瞬间刺向身前小厮,划断了一人耳边胡乱束起的碎发,最后只差分毫,竟直接钉在了大门内。
这一下把小厮吓的够呛,连忙让开,支吾道:“公……公子,里面请。”
日头偏西,正午炎热的暑气慢慢散了,几徐清风吹皱了平静的湖面,泛起一圈圈波纹惊扰了叶底正在小憩的鱼虾。失踪多日的小公子突然回来,不过片刻,这个消息就传遍了整个云府。
云瑾看着坐在主位上还在处理文书的父亲,自从方才自己进来到现在已经有一盏茶的功夫了,父亲却连半分眼色也没分给他,只是低头看着手中不知道已经看了多久的文书,一旁还坐着两位宗主。
云瑾仔细一瞧,却发现认得他们:分别是昌黎汪氏和辰阳卢氏。
云氏在各宗门中是处在极高的地位上,但除却云氏,世间大大小小的宗门还是有许多。因在早年间云氏开宗立派之主云袅天资修为甚高,而立之年便突破元婴期达虚神境界,这在各宗门间是少有的天才,当时大多数籍籍无名的小宗门都举家投靠这位云宗主。
但可惜后来这位云袅离得仙境仅差一步之遥时,却觉得身心俱疲,久久未曾破境,最后倒直接甩袖走人,隐居仙林将云氏交与后人,避世不出。
慢慢的,也没人知道云氏的开宗之主云袅现在到底还在不在。
就在世人以为云氏后人也与云袅一般天资时,几百年间云氏却无一人突破元婴期,更无法知道那传说中的仙界到底是什么模样。由此,云氏的名声渐渐消退,许多仙门世家也开始不服从云氏百年的威望,或多或少的出现了不同的声音。
其中要属眼前的这两位宗主最为突出。依仗着那些慢慢积累的名声,他们几乎每月都到父亲这里明摆着暗摆着谱,到底是对云霄这个仙门大宗主有太多的不服气。
想想也是,谁能没有什么私心,谁都不想被谁压一头。
两位宗主好大的排场,左右各三个小厮伺候着,也不管面前站在堂中的云瑾。
其中的卢宗主笑眯眯的喝了口茶,摆起架子拂了拂有些花白的胡须,话里明着暗着的打着弯矛头直指向坐在正堂的云霄:“云宗主,虽然几年前与您说好今年要将小儿送云府上修习,但近日您也听说了,长安地界中那避世的桃花仙南夭竟然收了首徒!现如今云宗主您不过也是金丹期,而且近十年也未突破……所以──”
话里句句带刺,云霄也不恼只是低头看着手中的文书不说话。
见平时一向威风的云宗主这样态度,旁边的两人也是来劲了,被几个小厮搀扶着站起身弹了弹衣服上莫须有的灰尘,轻蔑了云瑾一眼,随后笑道:“再者,云宗主的小公子没看错的话是个连金丹都修不出的废物吧,这样的宗门我又怎么放心将小儿交与您呢?”
云瑾站在一旁,微微眯了眯眼睛,却发觉此时站在自己面前的卢宗主越发的矮胖浑圆、贼眉鼠眼、趋炎附势。
父亲永远都是在外人面前极其沉得住气,卢、汪两位宗主见在云氏这里掀不起什么波澜,便也发觉是自找没趣,又是如此却还是说了几句酸溜溜的话最后趾高气昂的相偕而去。
“玩够了,才知道回来!”见人走远了,云霄终于开口,语气生冷像是气急:“什么东西!不过就是几个地界不知名的小宗主,还特意到云氏来耀武扬威。”
云瑾站在堂中半阖着双眼,瞧着袖口上缝制精致的桃花纹样,不想去听父亲这些无端冲着自己发泄的怒气。
父亲身边一直伺候着的老管家朝着云瑾使眼色,示意他可以说说好话逗宗主开心些。可现在的云瑾却不想再趟这片浑水,难道他就该白白受得父亲对别人的气吗?
管家见云瑾别开了眼,一时无奈刚想开口说几句就被云霄打断了:“刚刚那卢宗主说的长安桃花仙,确有其事?”
“是的老爷,”管家献着殷勤,走到桌边倒了一杯茶递到云霄手边,紧接着说:“听闻是真的收了个徒弟。”
“可知是谁?”
云瑾捏紧了袖口,额间沁出些冷汗,心里一阵忐忑。
只见那管家踌躇了半天才回:“回老爷,不知。”
闻此,云瑾方才悬着的心放下了。
云霄沉默着叹了一口气,似有不满,视线这才回了,慢慢移到了自己那小儿子身上,打量了云瑾几眼问:“既然回来了就好好在后院呆着,何故来找我?”
“父亲,”云瑾双手抱拳行了一礼:“孩儿想离开府上去他地云游。”
“胡闹!!”云瑾话音刚落,直接气的云霄拍案而起,吓得周围侍奉的小厮们接连跪倒在地。一时间,堂中气压甚低,谁也不知道在哪一瞬间就会被引燃导火索。
偏生这时候大公子云然来了。
云然冷眼瞧着堂中的云瑾,毫不掩饰的蔑了他一眼,说:“我到还以为云小公子是瞧不起云氏,找到了后家来跟我们告别的呢──”说完云然倒也不客气,顺着侧位坐了下来,看热闹似的看向面前站着的弟弟。
云霄此时气极也没心思在云然身上,低沉着声音向云瑾道:“你自己现在什么修为难道不清楚吗?云游?简直痴人说梦!”
“我心意已决,”云瑾手心冒着冷汗,冷声回应:“孩儿这次来只不过是怕失踪多日父亲担心,特来报个平安。”
“你反了──”云霄没想到昔日在别人口中听说的胆怯懦弱的云瑾,在第一次父子正式见面时竟是这个模样!“看来你在旁人面前装的极好──”云霄顿了一下,瞧着底下谪仙般的小儿子只是摇头:一个不受宠的庶子,没有修为,毫无礼节,光是长着一张脸就胡乱作戏。
这样的儿子,他云霄不要也罢!
“你若是敢走,我云霄就没你这个儿子!”
这次,是云瑾沉默了。
一旁本坐着的云然挑着眉看着眼前的闹剧,蓦然起身恭恭敬敬的向云霄鞠了一躬,这幅模样倒是和刚刚云瑾无礼的行径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说:“父亲息怒,您瞧着云然失踪这么久,回来不还是好好的吗?再说了他一天到晚在府中无所事事,这次也是有了想法,父亲何不成全他?”
云瑾死死盯着面前一袭青衣的云然,他知,虽然明着云然是在替自己说话,可话里有话,无一不是在父亲面前贬低自己在云府上的做派。
无所事事,废物。
想来,好像说的也不无道理。
这家,云瑾是真的回不去了。
“罢了……”半晌,云霄开口背转过身道:“离开前,去看看老夫人,你失踪后她念你念的紧……”
“是……”提及祖母,云瑾鼻头一酸,竟有些控制不住眼中泪光,虽说方才与父亲说是来和他告别,但这次云瑾回府还是因为舍不得祖母。
祖母,是阿瑾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疼爱他的亲人了……
“那父亲,没孩儿什么事就先告退了。”云然依旧一副守礼姿态,但眼神却还是丝毫看不起身边的云瑾,看不起那一副装出来的讨老夫人欢心的模样。
“且慢……”云霄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侧身看向一旁的老管家,开口吩咐道:“过几日替然儿收拾包袱,去那长安桃仙处找找机会与仙人拜师。”
“?!!”提及南夭之名,云瑾错愕回头正巧对上了云然欣喜万分的眸子里,他道:“您,您说的可是那桃花仙南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