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赵志隼赵令仪的其他类型小说《女相国全局》,由网络作家“银月笙”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用餐时,其余人均是优雅而得体。唯有令仪吃得很不安心。盘腿坐在她身后的铁甲时时发出一阵阵怪响,令仪知道那是因为他饿了。纪芙蓉早已憋着笑,就想看令仪的笑话。“赵小姐,分量可还够?若是不够饱,我可以让厨子再做点。”令仪转头看铁甲,发现他对这个提议并不感兴趣。她们所食都是素食,他这么大的个子不是几片花瓣能够填饱肚子的。令仪正打算开口为铁甲要些肉食,门口闯入一个身影,将她的话堵了回去。男子着金色锦衣,腰间携带佩剑。剑眉倾斜,五官深邃。浑身上下充斥着睨视天之气,虽然面带笑容,但总是感觉到一股子阴寒之气。“芙蓉参见贤亲王,不知贤亲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纪芙蓉携她那些姐妹行礼问安,余光却瞥见赵令仪不止端坐席间,竟还吃的很香。纪芙蓉想发难,被赵令仪...
《女相国全局》精彩片段
用餐时,其余人均是优雅而得体。
唯有令仪吃得很不安心。
盘腿坐在她身后的铁甲时时发出一阵阵怪响,令仪知道那是因为他饿了。
纪芙蓉早已憋着笑,就想看令仪的笑话。
“赵小姐,分量可还够?若是不够饱,我可以让厨子再做点。”
令仪转头看铁甲,发现他对这个提议并不感兴趣。
她们所食都是素食,他这么大的个子不是几片花瓣能够填饱肚子的。
令仪正打算开口为铁甲要些肉食,门口闯入一个身影,将她的话堵了回去。
男子着金色锦衣,腰间携带佩剑。
剑眉倾斜,五官深邃。浑身上下充斥着睨视天之气,虽然面带笑容,但总是感觉到一股子阴寒之气。
“芙蓉参见贤亲王,不知贤亲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纪芙蓉携她那些姐妹行礼问安,余光却瞥见赵令仪不止端坐席间,竟还吃的很香。
纪芙蓉想发难,被赵令仪一言挡回。
“今日出发来花阁,途中遇见喜鹊相衔,就知今日定有喜事。所谓不知者不罪,既然贤亲王来花阁出游,定是不会在乎这些繁文缛节,不知令仪所说对是不对?”
前世,赵令仪在宫内待的三年中,听说过不少有关贤亲王的事。
他野心勃勃,是太子最大的敌人。表面却与人为善,待事亲和。
魏贤自进门便注意到了赵令仪,她素白清雅在一群莺莺燕燕中格外显眼。
且赵令仪的名字,他早有耳闻。拒太子求婚这种事,不是任何人都能做,而且她还能毫发无损地坐在这儿,就说明她是奇女子。
“赵小姐说的极是,本王今日来是听说花阁有美人儿,所以特来瞧瞧。”
魏贤坐上主位,一双丹凤眼所到之处,均是羞红一片。
杨倩依等人此时早已将赵令仪抛之脑外,一门心思想获得贤亲王的青睐。
“来人,给贤亲王上菜。”纪芙蓉叫来管事,却被赵令仪叫住了。
她不紧不慢地擦拭干净的嘴角,侧身伸出手掌,在铁甲头顶佛过。“令仪知道纪小姐为难,可我这家奴食量大,实在吃不惯百花宴。”
纪芙蓉碍于魏贤的面子不敢发作,但也不愿就此退让
“若我没记错,赵小姐刚刚罚你的奴才不准吃饭,云姐姐,可有此事?”
刘曼云见贤亲王的视线转向自己,微微点头,而后低头隐藏自己的心事。几人中,属她样貌最不出彩,可她却从五年前就对这个男人倾慕爱恋。
纪芙蓉想看令仪的笑话,却没想到一直不出声的铁甲开口回答她,“主子说不能吃饭,可他没说不能吃肉!”
铁甲跺跺脚,地面抖三抖。
魏贤看向令仪的目光染上了探寻之意,一个小女子能让一个壮汉臣服,着实有趣。
纪芙蓉无从辩解,只能承认这歪理,让管家给他备点肉。
“主子,我要五斤牛肉,五斤猪肉,二十个包子。”
赵令仪哭笑不得,却不得不为他争取。
“好,本王准了!”
饭后,纪芙蓉没有了赏花的兴致,提前告退了。
令仪想走,可被贤亲王留下,让她讲讲收服铁甲的故事。令仪无法推辞,就简略地说了下,没想到被贤亲王认可,还赞她心善人美。
即使闭着眼睛,令仪都能感觉得到刘曼云嫉妒的目光。
“令仪如今打理赵府,可有遇到什么难事,若需要帮忙,尽管来找我。”
面对贤亲王的热情,令仪捉摸不透却只能小心翼翼地敷衍,寻找离开的机会。
“令仪妹妹拒绝太子殿下的求亲,我一直对这事很好奇,今日正好问问。”
有一种死叫找死。
刘曼云说完,就见贤亲王瞪来厌恶的一眼。
她这才想到,贤亲王最记恨的就是太子,若太子想要的人,他就会不折手段得到。
这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我与太子殿下只是朋友。”令仪一刻也不想在魏贤身边多待,太子好歹直爽,而这位贤亲王则阴冷不定,稍有不慎怕抽身更难。
她忽然起身走向厅中,行礼告罪。
“王爷,令仪府中还有急事,路上又要两个时辰,想先行告辞。”
令仪说完,无人应对。
她抬头看时,发现众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腰间,这正是她要的结果。
“这枚玉佩看着眼熟,可是太子的?”贤亲王笑意掩去,后背离开了座椅,气息逼近下方的令仪。
“是。我当日救了太子一命,他赠玉报恩。”
刘曼云等人瞪大双眼,内心惶恐不安,她们居然得罪了太子殿下的救命恩人,这不就得罪了太子?
“赵小姐可有马车,不如我送你一程?”刘曼云想好机会补救,但,没有机会。
“多谢刘小姐好意,家里的马车已经候在门外了。既如此,下次再聚。”令仪转身跨出房间,铁甲迅速跟上。
台阶下,由三匹马驾驶的马车候在那里。
她早知道,周嫮生定会替她安排好,她早猜到纪芙蓉会想出这招,送她来却不送她回去。
于是,她在来之前就让周嫮生在她离开后,驾车到此。
铁甲没想到他也能上马车,虽然只能坐在车辕上,但还是兴奋就地嘿嘿直笑。
令仪放下布帘,靠在垫子上重重吁了一口气。
若魏贤是纪芙蓉找来的,事情就麻烦了。
台阶上,魏贤负手而立,目光随着马车而动。
途经一片小树林里,令仪被人摇醒,刚睁眼就被铁甲蒲扇一样的手掌捂住了嘴。
她这才发现马车停了,而车外有人。
“主子,您骑马先走,我断后。”铁甲从靴子里抽出一把匕首交给令仪,之后便跳下马车。
事情发生的太快,令仪掀起帘子,吓得倒吸一口凉气。
十几个男人带着武器将马车团团围住,他们身穿皮袄,脸上抹着炭灰,是土匪的装扮。
“赵小姐,你别藏了,识相的就跟我回山寨做老子的压寨夫人!”为首一人扛着一把大刀,一双绿豆眼眯成了一条直线。
土匪居然认识她,而且这么巧只劫了自己的马车,这些人和他们的主子一样蠢。
“想让我上山不是不可以,不过,你们得打赢他,一个个来。”令仪站在车辕上,伸手勉强可以碰到铁甲的脑袋。
不知为什么,她挺喜欢他头顶的那些小辫子。
那些人因为她的话,激起了斗志,果真一个个和铁甲过招。
令仪一开始还担心铁甲会输,可事实证明她想多了。
才上来五个人,就输的鼻青脸肿,其他人没人再敢上前挑战。
她看出来了,这些人虽然表面凶狠,但其实没想要了她们的命。这的确是纪芙蓉的风格,只想让她离宋依斐远一些。
殊不知,她此刻想近一些,也见不到人啊。
平安回到赵府,周嫮生早在门口等候,见她平安,明显松了一口气。
木桶里,烟雾缭绕,白雾中,可见凝脂玉肤,玲珑曲线。
回想这一天虽有惊无险,却也不代表没事了。看来她日后行事需时刻低调,万万不能再和那些人扯上关系。
尤其是贤亲王。
正在思绪飘远之际,屋外忽然传来打斗声,将她惊醒。
若是别人,她定要再泡一会儿,可屋外的声音是那人,她不得不提前出浴。
铁甲死心眼,除非是她出面才肯停手,万一把对方打伤了……
来不及多想,也顾不上擦干湿漉漉的身体,令仪套上睡裙匆忙出去。
“住手!”
外室内,宋依斐脸色暗沉,将铁甲钳制在身下,自己也是满头大汗。
看见令仪时,浑身松懈,被铁甲趁机脱身,恶狠狠地回瞪他。
此时的令仪头发未干,不施粉黛,脸上还有因泡澡升起的粉嫩红晕还未散开,身上的薄衫紧贴着肌肤,显得无比诱人。
宋依斐艰难地咽了一口口水,而后迅速脱下自己的斗篷,给她披上,自己身上则是那一身还未褪下的官服。
令仪此时才觉察到自己若隐若现的曲线被人看光,懊恼地瞪着宋依斐。
“我不知道他是你的护卫,可他也太过分了,连我都拦着。”宋依斐不满地抱怨着。
他刚回到城里,就听说令仪遇上了土匪,连家都没有回,直奔赵府。却没想到,差点就被一头蛮牛摁在地上。
“为什么不能拦你,难道宋大人不是深夜闯入我闺房的刺客?”
你!
宋依斐气结,他没想到令仪居然这样气他。但一想到她今日受了惊,便只能怪自己没有保护她。
令仪只是赌气,见他被自己气着,就心软了。
铁甲听从她的命令去边院休息,但走之前还不忘瞪了宋依斐一眼。
“你教的侍从也跟你一样,脾气属火的。”宋依斐抬起令仪的手,紧紧地握在手上,目光神情凝望。
令仪被他看的脸色转红,连忙转移了话题。
“你若真担心我,为何这么多日子不来看我。”才说完,令仪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她怎么越来越像怨妇了。
宋依斐内心感叹,这样真实的令仪只要他一个人能见到便可。
旁人眼里的她,睿智、冷漠、疏远;而他眼里的令仪,可爱、倔强、聪明。
当真心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她所有的缺点在他看来,都是优点。
他之所以这么久没来看令仪,是出差办案去了。因为情况紧急,所以没来得及提前跟令仪说一声。
赵令仪和刘曼云走向大殿,两人的脸色各有不停。
令仪看向上座的太子妃,发现她正和自己的婢女在聊天,不禁轻笑。
而刘曼云,她看着厅内的棋局愤怒到极致,全身止不住颤栗。
“刘姐姐,你好厉害,我们就知道你一定会赢了那个贱人的。”叶柔儿迎了上去,对着赵令仪趾高气扬地哼哼。
赵令仪不语,回到席位上,宋依斐怕她难过,劝慰道:“你已经很厉害了,全城上下都未必有几人能赢得了你。”
“那倒是。”令仪很快就接下。
她能这样自傲,宋依斐也放心了,这说明她没受什么打击。
这时,刘曼云忽然走向她,朝她鞠躬行礼。这举动让所有人都摸不着头脑,难道是她心胸太宽,对输给自己自己的人报以安慰?
不管怎么样,刘曼云在公子们的心中形象陡然提升。
下一客,她让所有人难以置信。
“我输了,我输的心服口服。我不知道为什么外面的棋局上会是这样,但我愿赌服输。”刘曼云说完,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纪芙蓉几人还没从高兴中反应过来,好好的胜利为什么忽然之间全变了。
宋依斐虽不像旁人那样惊奇,可还是忍不住好奇地问她。
令仪的回答只有一句话,“赢和输本来就只有一线之隔。”
她看着坐在上位的女子,宋依斐以及其余人也纷纷看去。
“你这个蠢货,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办不好。幸亏赵小姐不跟你计较,要不然你的小命都难保。”太子妃脸色铁青地责骂身边的丫鬟,刚刚后面几步棋都是她复原的。
有些人脑子快,立刻就想到,如果只错一步有可能是看错放错了。但也不可能连错十几手,这中间的意思令人寻味。
宋依斐便是其中反映最快的人,他怒气冲冲要上前,被赵令仪拦下了。
“我的丝巾还我。”
宋依斐愣了半响才想起,她口中的丝巾刚刚被他擦嘴之后,被他随手藏在衣襟内了。
他哪里肯还,就一直装作听不明白。
令仪见目的达成了,也没继续纠缠这个话题。
另一边,纪芙蓉的队伍只剩下她和杨倩依了。令仪打听过,杨倩依因为父亲是武将,平日里学些花拳绣腿,对琴棋书画没什么兴趣。
可以说是一窍不通。
赵令仪倒是没想到当初做的准备今日能用上,她原意只是想了解这四人的爱好和擅长,却没想到她派去的人调查的还停仔细。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她今日若想输,除非是她刻意失手。
不过这个刘曼云似乎并不和纪芙蓉一样,和她为伍应该只是她们的身份相当而已。
“纪姐姐,我写的字你也看见过,这一场比试还是由你出马吧。”杨倩依推三阻四,就是不肯参赛。
当着京城这么多公子小姐的面出丑,她丢不起这个人,回家还得被父亲骂。
“倩依妹妹,如今这比试是必须得上场了。你的画你自己也知道,而且她赵令仪不可能样样精通,你尽管上场,若输了我帮你挣回面子。”纪芙蓉好说歹说,终于将杨倩依推到书桌前。
“杨小姐,不知你想写什么?”赵令仪动手磨墨往里面撒入一些粉末状的金粉。
这是如今宫里最新的手法,能让写出来的字闪亮辉煌,在灯火下,十分吸引目光。只是这么做太过奢侈,也只有宫里和一些大臣使用。
众人瞧令仪这手势,十分熟练,不像是第一次用。
他们其实不知,这方法还是她告诉赵志隼的,只为了当初能换的一月的饱饭。
“你写你的,我写我的,哪儿来那么多废话。”刘曼云和刚刚不同,此时仿佛胸有成竹。她让丫鬟替她磨墨,并撒了比赵令仪更多的金粉。
令仪碰了一鼻子灰也不恼,继续磨着墨,心里琢磨着该选一幅字。
杨倩依已经写到一半了,字迹工整,一笔一划都规规矩矩,这让人想到了一个词,依样画葫芦。
赵令仪此时还没开始,宋依斐急了,他以为令仪不知道这场比试是限时的。
没想到她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然后又继续逆转磨墨,然后才执笔开始写。
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落笔挥毫,赶紧利落。
赵令仪写完时,早她先开始的杨倩依比她慢一步结束,且忘了将狼毫收起,在纸上留下墨点,毁坏了整幅字。
事实上,也没人在意她写的怎样,所有都围在令仪的墨宝前,赞不绝口。
纸上的字墨迹均匀,金粉细腻地裹在墨中,这就是为何她要花那么多时间来磨墨的原因。
“令仪,这幅字送给我行吗?我要将她挂在房中,日日细读。”宋依斐目光中的深情毫不掩饰。
“随你。”赵令仪呼出一口浊气,坐会席间。
宋依斐得了许可,待墨迹干透便叠好收好,派下人将这幅字送回就府上。
至于他,又坐回令仪身边,拦着那些崇拜者们的提问。
连战三局,而且全都赢了,这可不是仅凭运气。
纪芙蓉严正以待,看向赵令仪的目光,阴暗毒辣。最后一局比画,只能由她亲自出手了。
可即使赢了,也扳不会她们的颜面。可若是连这一局也输了,那……她们四人的名声可就全都白费了。
“赵小姐最后一局想画哪一幅?”太子妃也来凑热闹,不知是来为别人打听,还是真的好奇。
“回娘娘的话,我累了,最后一局我认输退出。”
赵令仪的话无疑让人震惊,就连太子妃也不例外。“为何要认输?难道是因为你没有把握会赢?芙蓉的画技本宫倒是见过,确实是颇有大师风范,就算你比也未必会赢。”
“娘娘恕罪,您的话令仪不敢苟同。若是怕输,我何必以一敌三连战三局?”赵令仪不卑不亢地答道。
其余的人此刻才明白过来,她是一个人,而纪芙蓉她们是四个。就算赢了两局她也不算输。
人数诧异太大,她本就吃亏。
“既如此,为何不比?”太子妃咄咄逼人,许多人心中都有了微词,可她毕竟是太子妃无人敢反驳。
“纪小姐和其他三位小姐毕竟是大臣之后,若是今日连输四局,这不是在打她们四家的脸吗?还有,我确实累了,若娘娘想看,日后再比就是。”
她既给四家留了面子,又狠狠地打了她们的脸,这在兵书叫兵不血刃。
“娘娘,赵小姐确是该累了,何况今日天色已晚,不如就此结束,给人留下一个可以遐想的结局不是更好吗?”一席淡绿色宫装女子从人群后站出来,为赵令仪说话。
她身材曼妙,吐气如兰,是那种一眼就无法让人忘记的女子。
赵令仪确定刚刚没有在宴席上见过她,应该是迟到了,现在才来。
不知为何,令仪觉得她的侧颜有几分熟悉,可又想不出来在哪儿见过。
见到有人注视自己,女子颔首示意,红熙的双颊带着笑意,令人心生暖意。
因为纪芙蓉的关系,宴席上的女子除了她,没人愿意和她接近,哪怕只是一个简单的问候。
所以令仪用眼神道了谢,冰暗暗将她的容貌记在心里,日后好当面道谢。
太子妃没有再强迫她,而是瞪向心有不甘的纪芙蓉。若非她无能,今日难堪的就不会是她。
纪芙蓉虽然不甘心,可是也不敢强势。万一输了呢,她不敢冒险。
虽然是她自己弃权,可至少外人说来,是三局一胜。
令仪行礼告退,宋依斐在她出来后,也迫不及待地追她而去。
夜色如墨,太子府上夜景迷人。
令仪感觉到身后的脚步不远不近地跟着,脚步驻足在一片竹林前。
“你为何不过来,偏要跟在身后?”她知道身后的人是谁。
“怕你被人说闲话,毕竟现在是深夜。”宋依斐站在令仪身后不远处,目光假装看向两边。
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规规矩矩了,难道之前那个几次私闯她房间的男人,不是他?
“之前我找你没人知道,我不需要守规矩。可是今晚那么多人都知道我跟着你,我只能这么做。”宋依斐误以为令仪为此不高兴,连忙解释。
今日劳神过多,令仪没有心思和他辩论,朝门口走去。月影下,铁甲站在马车前犹如一根铁柱。
她知道,铁甲自她入库便没有离开过一步。
“辛苦了,我们回去吧。”令仪钻进马车,便赶紧马车缓缓启动了。
刚过了一个路口,某人就闯了进马车。
“差点没追上,幸好我跑得快。”宋依斐端起她的茶杯喝了几口,将杯子放回去竟然牢牢地固定住了。
原来,在桌子底下和杯子底下各放了一块磁铁。
他的女人就是聪明。
“你的规矩呢?你的礼仪呢?你这么晚不回府却赖在我车上,若是被人发现……”令仪想休息,可是他在车上,她没法休息。
“我有话对你说。”
“明日再说。”不知为何,她觉得此事的宋依斐看她的眼神有些不太一样,应该是她太累了,出现了幻觉。
“等不到明日,今晚必须对说,晚一刻钟都不行。”宋依斐端着从没有过的严肃,透过微弱的月光,能看见他眼底晶莹透亮的真诚。
令仪本打算下车让行,却在听到对方喊出的名号时,倚回车壁上。
“车上的人快下来,要不然我就去车上请了。”侍卫在马车边俯身倾听,而后朝令仪的马车走来。
铁甲蓄势以待,他绝不会让人靠近马车半步。
侍卫走到马前,铁甲脚垫着地面,眼看着就要扑上去。
布帘掀起,令仪扶着春分下车,缓步走向对面。
“贤亲王恕罪,家奴不懂事,民女代她向您赔不是。”令仪微微俯身,并未下跪行礼。
铁甲护在她身后,寸步不离。
那名侍卫见令仪如此轻巧就想化解此事,他便吹毛求疵,不肯善罢甘休。
“原来是赵家大小姐,你赵家的礼仪也不怎么样,你瞧瞧你的家奴,见到王爷竟然不行礼!而你,早知道车上是王爷,为何早点不下来,真是有其主比有其仆。”
京城谁都知道赵令仪是个野种,说她不懂礼仪,其实是暗射她没有娘生没爹教。。
令仪扫了一眼车门,轻纱被风扬起,魏贤靠在白色的貂绒毯子上,似乎是睡着了。
“敢问你是王府何人?”
“侍卫长刘威武。”对方飞快地接下,一副趾高气扬。
令仪也不恼,只是低头轻笑。
“我的家奴有一个毛病,除了我谁也不跪。若是强迫他跪,他的脾气就要爆发,到时候伤了无辜的人岂不是更糟?”令仪勾起一抹邪笑,抬头俯视他时,犹如懵懂不知的少女,不给他回答的机会,继续说道。
“另外,敢问一句,侍卫长和王爷平起平坐吗?亦或是称兄道弟?不然怎么王爷不发话,而你全都代劳了呢?”
侍卫脸上青紫一片,他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车上,发现贤亲王没有醒来的预兆,他才松了一口气。
此时,围观的群众渐渐增多,侍卫不想被人看了笑话,下令将令仪等人抓回去等等候贤亲王发落。
铁甲早已摩拳擦掌,周嫮生教他的功夫,他从来没有找人试过,今日有机会他要好好试试。
侍卫长令六人同时上,他顾不得被群众指点,只想快点挣回自己的面子。
令仪退回到车辕上,双脚挂在上面,和春分坐着观战。
“铁甲,不能打伤贤亲王府上的人,但是,自保还是可以的。”令仪不想被人落下把柄,他要装睡就让他装,她叫人好好替他教训一下这些不懂事的下人。
侍卫见自己被一个小丫头轻视了,纷纷对付铁甲,想置他于死地。
可,结果往往出乎预料。
铁甲坐在凳子上翘着二郎腿,而‘凳子’则是由六个侍卫组成。
侍卫长见没能教训他,抽出长刀亲自上前,却被人喝止了。
“还嫌不够丢人吗?退下!”贤亲王步下马车,目光在看向令仪时,闪过惊艳。
没有刻意的装扮才是自然的美,令仪移开目光不想与他对视。
“赵小姐,本王教导无妨,不如给本王一个机会请你吃饭赔罪如何?”贤亲王此举是为了拉令民心。
刚刚侍卫所做的一切他都可以以睡着为由推脱干净,如今纡尊降贵则是为了让百姓看到他的宽宏。
令仪不假思索地拒绝他的提议,只说刚从外地回来身心都需要休息。
没想到贤亲王不依不饶,非要找她喝茶,令仪推托不过,只能遵从。
“赵小姐,你这家奴功夫不错,为何不让他报效朝廷呢?本王府上差一个侍卫长,不知赵小姐可否愿意割爱?”
令仪喝茶的动作轻顿,内心肺腑。她的家奴是堂堂部落首领,给他当侍卫长,岂不是太浪费人才?
赵令仪从未想过给她当家奴就不是浪费人才。
“多谢贤亲王抬举,但铁甲他心智不全,恐难当大任,也只能做一个小小的家奴。”她说谎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只是站在她身后的铁甲,脸色十分古怪。
魏贤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忽然邀请令仪去贤王府坐坐。
黄鼠狼给鸡拜年,能安的什么好心。
“贤亲王恕罪,民女约了人吃饭,再不去怕是要迟到了。民女斗胆下次再去王爷府上叨扰,可否?”
她后悔没有在外面再待一天,如今她得说多少的谎言才能将他挡回去。
“哦?不知赵小姐约了谁一起吃饭,本王想去凑个热闹,不知赵小姐可否介意?”
介意,她非常介意!
赵令仪没想到贤亲王这般难缠,况且这个问题她根本无法接下去。
“赵小姐约了本宫吃饭,皇弟若不介意,可以一起。”魏归不知何时站在他们身后,笑着坐在上位。
魏贤看到太子时,脸色微变。起身向太子行礼,坐回座位。
令仪忧心忡忡,今日这一趟虽然侥幸逃过,但也彻底得罪了贤亲王。
一个长公主已经够她头疼了,现在又来一个皇族,她日后的日子恐怕难再安心。
“太子和赵小姐是朋友?”
令仪正想回答不是,可太子已经抢先了一步。“是,我们是好朋友。赵小姐,我还以为你身在外,忘了你我的约定,所以才姗姗来迟。”
做戏做全套,令仪只得和他寒暄,以免魏贤起疑。
“既然你们有约,那本王就不打搅太子殿下的雅兴了。”魏贤铁青着脸离开,走时意味声长地看了令仪一眼。
“太子殿下是故意的?”之前是永乐赌场,如今又是路边茶楼。她不相信有那么多的巧合。
如今,魏贤已经确定她是太子的人,也就成了他的敌人。
令仪不想卷进这场战争,这往往比刀剑之战更加激烈。
“赵姑娘是聪颖女子,应该知道我刚刚救了你一命。”太子装作看不到她的怒意,眺望过往的路人。
话既然已经说了,令仪也不怕再继续玩下说。
“太子能否告诉民女,你为何要这么做?我对你日后的路毫无帮助,何必将我卷进来?”
若他提出要自己为他所用,令仪一定直言拒绝。
但,下一刻她却因他一句话而哑口无言。
“自你以凤仪公主的样貌进宫面圣起,你便已经无法置身事外了。我若不选择你,贤亲王便会逼你做你不想做的事,到时你只会比现在的情况更差。”
太子用的是‘我’而非本宫,他希望赵令仪能明白他的用心。
良久,令仪才溢出一丝冷笑。
“你觉得我会相信一个强抢民女的人说的话?若你真这么无私,你府上后院的上百名姬妾如何解释?”
即便是冒犯天威,她今日也要弄个明白。
她赵令仪不臣服于任何一个人,就想当年她的母亲一样。
“后院的姬妾?原来你一直对我有成见是因为这个?”魏归坦然大笑,这不该是一个龌龊之人该有的风度。
“你若有时间可到本宫府上问一问,她们根本就不是本宫的妾侍。她们都是一些穷苦女子,本宫觉得她们可怜,所以才以纳妾为名将她们接入府邸。”
“既能给她们安身之处,也能护她们一个周全。你怕是不知道,当日本宫派人去赵家以千金求婚,正是因为本宫听说你在赵家处境不易,再加上报答你的救命之恩,所以才那么做。”
令仪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是她肯定他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因为那时的她确实处境堪忧。
她已经猜到,魏归所说只是原因之一。还有一个原因,是因为他想用自己好色,广纳侍妾为名,麻痹自己的敌人。
令仪不得不佩服他的宽仁和才智。
“这件事只有本宫信得过的几个人知道,你可得为本宫保守秘密。”
“当然。”
两人之间的隔阂烟消云散,令仪真心觉得魏归是一个可以结交的朋友。
分别时,令仪悄悄问他,这几日是不是派人跟踪了她。
太子但笑不语,最终也没有给她答案。
乌云密布,眼看着就要下雨了。
令仪带着春分和铁甲住进云烟客栈。
转角,顺天府尹的官兵从这儿经过,副官指着刚刚进去的三个背影,挠了挠脑袋。
“大人,我刚刚好似看到了赵姑娘她们。”
宋依斐脚步停顿,很快又带着队伍巡逻。“不可能,她去外地,最少也得三天。”
脑海里划过那一抹身影,宋依斐的脚步加快了许多。
窗前的雨淅淅沥沥下着,没有要停的意思。
令仪和春分换上男装,到楼下吃饭。至于铁甲,他的身材实在太显眼,只能委屈他给他打包回去了。
刚一落座,就闻见浓郁的香味朝这边飘来。令仪想问问老板是不是熏香了,却看见四种颜色的轻纱从自己眼前飘过。
角落里位置上的客人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最后扔下碎银走了。
“我们为什么要来这种地方?你看那些人恨不得把我们吃了的眼神,真讨厌。”叶柔儿话却这么说,但令仪却觉得她很享受这些目光。
“别埋怨了,吃点东西等雨停了再接着逛。”刘曼云叫来小二点了一桌的东西。
纪芙蓉也在其中,看起来十分疲惫且没有心思计较这些。
按理说,是令仪她们先到,得先问她们。这店家如此势力,真对不起如此优雅的名字。
“两位客官,想来点什么?”店小二一看令仪身上普通的白衫,态度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
令仪略一思索,道:“先给本公子来一壶梨花春,再来金鱼戏莲、金猴卧雪、百燕打伞、以及佛跳墙。甜品要杏仁佛手、合意饼。”
店小二听得稀里糊涂,等她说完,才回答她所说的店里一概没有。
香姨娘正在伺候着赵志隼作画。
赵志隼昔日是个书生,如今有个挂名的官职,但更多时候,只是在室内吟诗作对,反正有凤仪那个贱人留下的财产,他不花,难道还要给那个贱人的女儿花?
两人浓情蜜意,正准备白日宣淫一把,外头忽然有人莽莽撞撞的闯了进来:“不好了,二小姐被马蜂给蜇着了。”
赵志隼登时站了起来,他如今不过一儿一女,各个都是掌心宝。
二人赶往蒹葭苑,见赵昌仪没受多大的伤,松了口气,至于含香,一个婢女罢了,谁管她是死是活。
“父亲,姨娘,我怕,救救我!”赵昌仪啜泣着,哀求着,脸上有一两个红肿印记,但不影响她的容貌,还显的楚楚可怜。
虽然没有受到太大的伤害但却吓得不行,赵志隼心疼的很,香姨娘借机哭诉:“老爷,也不知妾室做错了什么,二姑娘在大姑娘那竟险些被蛰死。”
赵志隼一听,竟然是在赵令仪那,顿时涌起了怒气,转身便走。
潇湘院里,跟个鬼屋似的,都没人气。
那群婢女婆子早都跑了出去,生怕被回来的马蜂蜇到。
赵令仪独自坐着,她知道要迎接一场狂风暴雨,所以把春分指了出去。
能不叫身边人受伤,就尽量别了。
门就被踹开了,男人怒气冲冲的走了进来,拽着她的胳膊,狰狞道:“你和你母亲一样,都是叫我断子绝孙的。”
赵令仪冷笑,也不挣脱,仰头望着这个所谓的父亲。
赵志隼瞧着她,细长的眼睛微微上调,眼瞳漆黑如夜,犹如两个宝石镶嵌在洁白的脸颊上,薄薄的唇抿起,此刻尚且有一丝愠怒,并不慑人,反而有些勾人。
就像凤仪。
他忍不住伸手摸了摸。
赵令仪前世到底入过宫,顿时明白这眼神代表什么,那是欲望。
她“啪”的一巴掌扇了过去,恐惧而又愤怒,声嘶力竭的喊:“我是你女儿!”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人!
她为何生在这样的人家!
为何有父有母,却无父无母!
赵志隼死死盯着她,冷笑不止:“那一整年,我都没和她同房,哪来的你,偏你这小贱人长的与她一模一样,都不知是谁的孽种。也好,我本想叫你自生自灭,既然你跳出来了,就合该让我享用。”
赵令仪攥紧手心,指甲扎了手心滋滋冒血,什么都不如这句话来的瘆人。
她真的是个野种。
很快,悲痛就被厌恶所取代,赵志隼一步一逼来,眼中发光。
在他眼中,他报复的不是赵令仪,而是凤仪,那个让他颜面尽失的女人。
赵令仪气息浑浊了起来,步步后退,呵呵一笑:“你以为,你后宅里那些女人,就没背叛过你!”
她必须将他的愤怒转移,在伺机而动,这也是原来的计划。
“你什么意思?”赵志隼收缩瞳孔。
“新入府的叶姨娘私下与男人通奸,就是这个意思!”赵令仪升起报复的快感:“她所谓的那个弟弟,就是情夫,你若不信,细想想,两人有一分的相似么?”
赵志隼眼中不敢置信,他都是一家之主了,还有人敢什么对他?
所有的怒气都凝聚在了脚上,狠狠的踹在了赵令仪的胸口,然后几乎是风一般的疾走。
她痛的四肢无力,全身都冒着虚汗,但还是捂着胸口,笑了。
外头艳阳高照,屋内冰冷如冬。
刚去取完吃食的春分掀开门帘,走了进来,就见赵令仪捂胸倒在地上。
她赶忙过去将人扶了起来,哭音道:“小姐,小姐!您没事吧。”
赵令仪摇了摇头,尽量露出一个笑意,然后道:“在帮我去把香姨娘请来,告诉她,我有不让昌仪入宫的办法。”
春分咬了咬牙,再次离开。
屋内又陷入了寂静,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将下一步打算计划好。
脑海之中,不断回荡着赵志隼那句话。
我不是你父亲。
还好,幸好,你不是我父亲。既然不是,那就改变一下计划……
她翘起嘴角,手在颤抖。
也不知过了多久,门被再次推开了。
香姨娘走了进来,眼神冰冷:“大小姐请我来说什么,昌仪脸上的伤么?”
自己才设计了她的女儿,赵令仪也不指望着她能有什么好态度,露痴一笑:“昌仪的伤不过三四日就好了,没必要说。我想说的是那天,姨娘跟我说了很多,所以我也想和姨娘说两句。”
香姨娘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既不故作亲热,也不疏远,距离拿捏的恰到好处。
“我是绝对不会入宫的。”令仪微笑着走了过去,与她面对面:“姨娘今年三十二,说是半老徐娘不为过,而父亲正值壮年,今年又纳了一门妾室,昌仪与琏弟,还不知要有多少的弟妹,虽然如今府内其他姨娘生的都是姑娘,可姨娘确定在无人能生出弟弟,动摇莲弟独子的位置么?”
这话,说的有些诛心了。
“大姑娘这是在为妾身操心?”香姨娘面不改色:“若是大姑娘想帮妾身分忧,不妨解决了昌仪的事情。”
“昌仪的事情和这件事,本就相关。”她眼中灼灼有辉光,两颊笑涡霞光荡漾:“若是府中出了什么需要披麻戴孝的事情,皇上也要避晦气的不是?”
香姨娘面色骤然一冷:“你真敢说!就不怕我告诉老爷!”
赵家长辈尽数亡故,府内唯一需要披麻戴孝的,仅有赵志隼一人。
没错。她想杀他。父亲想要杀死女儿,所以女儿杀死父亲,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么?
在者,他们根本不是父女,只是仇敌而已。
“一面是对姨娘有利的事情,一面是让姨娘痛心的事情,孰轻孰重,姨娘心里应比我更有数。”赵令仪疼的站不住,不由得往前探了探,下颚抵在她的肩膀上,轻声道:“新入府的叶姨娘与人通奸,父亲已经知道了,叶姨娘会被折磨死的,你说,她会不会趁着父亲一时不注意,奋起反抗,然后……”
会杀人。
前世,就是赵志隼杀了情郎,在折磨叶姨娘,姨娘趁着赵志隼不主意,奋起反抗,结果尽数死亡。
那个男人,恐惧一丁点的背叛。无论是身,还是心。
香姨娘眼眸幽暗,“你想利用我?”
“嘘,别说。”令仪做正,笑得灿烂:“你我之间,没拆穿,便你好我好,拆穿了,就支离破碎。”
“我凭什么信你不会出卖我?”
“就凭,我想赵志隼死,你能把控赵府。我们,有共同的利益。”
香姨娘脑海里不断的闪动着这句话,想到女儿面容,狠了狠心,点了点头,心中升起些许悲意。
昌仪永远不会知道,我为了保护你,做了什么事情。
实际上,她也并没有做太多,只是把被软禁起来的叶姨娘放了出来而已。
那天的雨下的极为的大。
鲜血却冲不淡。
赵志隼被人用簪子扎穿喉咙,然后分尸,屋内四处都是。
按着大秦律例,妾室杀主,要凌迟,所以叶姨娘早早就给了自己一刀,命丧黄泉。
据说她死时面带笑意,不知看见了什么。
赵令仪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呆了会儿,从被子中爬出来,从梳妆匣中拿出最尖锐的发钗,照着自己的手臂就划出两道血淋林的血痕。
那情郎和叶姨娘还能活一年多,因为自己提前死了,总该惩罚一下。
她打了个哈欠,用布包裹好,回到床上拢了拢被子,继续陷入沉睡。
这几日,她总是困倦,喝药也不见好。
赵志隼的大丧开始。
这样的丑事,定是不能张扬,对外只说是进了盗贼,但还是或多或少传了出去,一时间唏嘘者有,嘲笑者有,更多的则是警惕家中侍妾。
半遮不露,叫人误以为猜到真相,反而没人觉得其中有蹊跷。
香姨娘正是听从的令仪的建议,如此行事,见效果甚好,称赞道:“姑娘长了一副七窍玲珑心。”
赵令仪面色灰白,露齿一笑:“姨娘才是玲珑心,调换了我的汤药,轻轻松松就能叫我也来个病逝。”
不然怎么会日日沉睡,越喝病越重?
“大姑娘说什么,我听不懂。”香姨娘并不慌张,知道了又如何,赵家现在切切实实,是她当家做主。但对于赵令仪的忌惮,不由得增加了许多。
赵志隼死这件事情,她自认处理的干净,没留下把柄,但只要令仪存在一日,就打从心底的不安。
说到底,两人的联盟随着赵志隼的死,死了。
合于利而动,不合于利而止。
赵令仪微微一笑:“你不懂,我懂就好。”
然后并未在说什么。
话,都是空的。
停灵七天,秋日里头天气凉爽,倒是不难。
她们这些妾室,子女,便要跪在棺材前,而香姨娘带着赵琏一副主人家的样子接待客人。
父亲死,子女要戴孝三年。
赵昌仪自然不用入宫,跪在灵前,哭的梨花带雨。
其余几个妾室也都哭的不行,不知是在哭赵志隼,还是在哭自己。其中一个姨娘哭着哭着,干呕了起来。
原本在接待来客的香姨娘脸色一下子就变了,果然就听曹姨娘哭泣道:“老爷,妾身已经有了你的骨肉,你都没能知道啊!”
一些在门口祭拜的宾客,清晰的听见了里屋声嘶力竭的哭喊。
曹姨娘要的就是这样,否则现在赵家香姨娘当家作主,自己又不是什么官宦之后,都容易被无声无息的弄死。
香姨娘没想到有这一出,不得已撑着微笑,派人请大夫,又体贴的让曹姨娘回去休息。
曹姨娘拭泪,柔弱道:“香姨娘与我尽是老爷妾室,如今姐姐带着幼子操持家务,妾身怎么能休息呢?”
一句话,便把自持高所有人一筹的香姨娘拉低了。
香姨娘慈蔼道:“无妨,琏儿十一了,接待来客还是可以的,到底你我都是女人家,帮不上太多,你腹中骨肉为重。”
曹姨娘一时接不上话,赵令仪暗自摇了摇头,出声道:“即是如此,就劳烦香姨娘扶陈姨娘去休息吧,反正有琏弟在,再不济,也有我帮衬。”
“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只怕不妥吧。”香姨娘阻拦。
令仪挑了挑眉:“我是赵家嫡长女,若我不再这个时候站出来,才叫不妥。”说罢,她便去帮着赵琏接待来客,举手投足,游刃有余。
香姨娘面色难看,好一会儿才扶着人离开。
庶出子女,有分家产的权利,却没有继承的权利,只有一个庶子传承血脉也就罢了。若是徒然在蹦出一个庶子,只怕局势就大转了。
一时间,肚子里那个不知是男是女的孩子,成了几人交锋的重要东西。
只怪,赵志隼死的太匆忙。
春分抵达清幽庄的时候,已经接近下午,她知道事情成了。
“奴婢告诉曹氏,香姨娘已经知道她孩子保不住的真相了,她吓坏了,当即就去寻二小姐,现下只说是二小姐推了她,孩子才没的。”
令仪露齿一笑,带着寒气。
嫡出的大小姐忽然被劫匪围住,下落不明。
曹氏腹中的骨肉被香姨娘生的二小姐弄掉,这就是有几张嘴,也说不清楚香姨娘没有残害赵家子嗣!
她本想拖一拖,在回赵家,不想当天下午,就来了接的人。
据管家说,是一个猎户看见有富家小姐在这附近,所以才来看看的。
赵令仪觉得有些蹊跷,但没在说什么,就跟着回去了。
刚进大厅,香姨娘便霍然站起。
“大姑娘回来了就好,我还当你被贼人掳去下落不明了呢?可伤着了碰着了?那群土匪都是一群粗人、大老爷们,要是敢弄伤了大姑娘,我定与他不死不休!”
这话说的好听,可追究其深意,确实恶毒的很。
每一句都提醒着,她被掳去了贼人窝。
令仪只觉得可笑,因母亲缘故,自己名声已经差到平地,难道还在乎跌落谷底?
“让姨娘担心了,说起来也是幸运。昨日我梦见母亲,所以就去了祖坟,轿子不过是空的,因此并未受到什么伤害。”她说着说着,话锋一转:“倒是家中出了事情,敢问这曹姨娘的孩子,怎么就没了?”
来了。
香姨娘端着架势,面不改色道:“是她意图谋害二小姐,结果反而害了自己,咎由自取,这点小事,我自会处理,就不劳大姑娘费心了。”
令仪听了,也不恼,而是问了一句:“我在回家之前,去了一趟别处。”
香姨娘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就见她嫣然一笑:“我去了趟衙门。先是我被匪盗伤害,后是姨娘小产,桩桩件件直指赵家子嗣,令人害怕。”
香姨娘没想到她竟然将家事公布于众,不由得失声尖叫:“你这是在自损八百。”
“可我也杀敌一千。”
破罐子,自然破摔。
没有香姨娘指使匪徒的证据,自然不可能因这个治罪,令仪准备的是另一件事。
为了今日这个局,不惜砸下大笔的金钱,买通了账房先生,私底下拓印了一份家中财务,然后将香姨娘一纸状书告上官衙。
理由是,身为妾室,染指家产,致使家中产业混乱,附带怀疑,有欺压妾室,残害子嗣的嫌疑。
顺天府尹。
天子脚下,大街上走路,都有可能撞见某个皇亲国戚,想在这地方做最得罪权贵的顺天府尹,没有个靠山,分分中就会被拉下马。
于是历代顺天府尹,都与皇帝有着脱不开的关系。
这一代的顺天府尹,乃是皇帝之外孙,长公主之子,宋依斐。
因她是长公主的独子,皇帝施恩,册封安国公,只是他本人更喜欢宋大人这称呼,因此很少有人称呼他为国公。
没人指望着他能明察秋毫,只盼着他安安分分即可,谁想这人最大的愿望就是做包青天,整日盯着,盼着来个案件。
今日,便来了。
师爷把状纸呈上,宋依斐仔细阅读,那纸上的字宛若刀剑,将被香姨娘斥责的体无完肤,他心中称赞,在一看落款——臣女赵令仪,顿时一咋舌,挥手道:“受理。”
于是,这桩嫡女妾室对付公堂的案子,正是拉开帷幕。
公主府内。
长公主玩味一笑:“有意思,不愧是她的女儿,告诉宋依斐,我要赵令仪胜。”
后宫。
常贵妃眉头紧蹙:“赵令仪?闺阁女子,登上公堂,简直丢进赵家的脸面,跟她那人尽可夫的母亲一样不知羞耻!她定输!”
两个朝堂最尊贵的女子,给出了截然不同的答案。
这案子竟然来势汹汹。
“听闻这事闹大了,达官贵人都在关注着。”
“达官贵人算什么?长公主听说后,赐了‘巾帼不让须眉’给赵家嫡女。”
“当今皇后生下长公主便故去,如今的太子是庶出,后宫由太子之母,常贵妃当家,与这妾室嫡女一案,何其相似,只怕贵妃太子都看着呢!”
“最新消息,案情移交大理寺,皇帝指了大理寺卿和顺天府尹一同审理!”
哄,整个京都惊动了。
一时间这个消息被带入各个府门当中,了解这背后所代表的意义的人,不约而同的胆颤。
大沥并非没有女帝出现过,若是长公主一心争储,这不单单是一个嫡女妾室之争,而是演变成长公主与贵妃的较力!
皇帝让谁胜,就是在支持谁背后所代表的意义。
这是皇储之争!
在没人能保持平静,目光死死的盯着顺天府尹。
眼下的局面,很好。
令仪确定自己算无遗策后,舒了口气,这一切都是算准了的。
可香姨娘没想到竟然闹的这么大,本能的产生了畏惧。
然而,接下来贵妃娘娘跟前的公公前来宣旨,赐她五品诰命,顿时让她产生了无尽的底气:“小心机关算计反误了卿卿性命。这天下终究会是太子的,你赢也是输,败也是输。”
赵府门口,自打告上府衙,这还是两人第一次见面。
“人们永远觉得自己的想法才是对的,凡是跟自己相对立的就是错的。”赵令仪微微一笑:“可我还是活的好好的。”
然后率先离开。
香姨娘站在原地,喜怒不定。
两人一前一后,乘坐马车,抵达大理寺。
堂上。
宋依斐与大理寺卿并席而坐,宋依斐先开口:“被告人,原告控诉你身为妾室,插手家产,还意图残害子嗣,你可人?”
香姨娘一拜,言辞切切道:“大人明鉴,妾身本不想涉及家事,但赵琏尚且年幼,若无人支撑,偌大的赵家岂不群龙无声。妾身不过支撑五六年,待他娶妻,定会交还庶务。至于说残害子嗣,实在是无稽之言,大姑娘可有证据,是我指示匪盗,既无证据,凭什么将脏水往我身上推?”
大理寺一般受审的都是贵人,因此不论品阶,但为保贵人颜面,无需跪拜。令仪站的笔直,如同坚韧的竹子,轻轻一笑:“这就奇了,我说的残害子嗣是指曹氏小产,为何姨娘张口就是我被俘虏一事?难不成是做贼心虚?再者,你张口闭口说等琏弟成家,可琏弟今年十一岁,成家至少五年。如今短短三个月,家产就缩水十分之一,未必不是你私自扣下了。”
“胡说!”香姨娘眼珠子一瞪:“这些东西,将来皆是赵琏的,我为何要毁了我儿的东西。”
“我儿?”赵令仪一拱手,垂眸掩去眼中的暗光:“这就奇了,我赵家虽然不是什么高门大户,但规矩还是有的。区区一个姨娘,有什么资格叫我嫡出少爷为儿?”
香姨娘一怔,心凉了半截,难怪那么轻易就将赵琏记为嫡出,原来是在这等着。
令仪乘胜追击:“启禀大人。香姨娘一介妾室,却揽下正房夫人的权利,那敢问,正房夫人如何自处?自古以来,嫡庶妻妾分明,为了就是引起不必要的争端。今日有妾室违反祖训,他日便会有人学,那么妻妾还有什么分别?宠妾灭妻这样的大罪,还算是罪责么?”
“有理。但赵家情况特殊,一无正房夫人,二香姨娘是唯一的庶子之母……”大理寺卿是贵妃指定的人,自然像着太子贵妃。
但宋依斐不爱听这个,他质问道:“可现在赵琏被记在嫡母名下,是嫡子。无论是礼是法,都与香姨娘无关。”
眼看着两个主审的大人要吵起来,师爷连忙上去劝阻,宋依斐一敲惊堂木,“休庭。”
大理寺卿眼见他行事都不过问自己,心中有怨气:“不过开庭一盏茶,何以休庭?”
“还是休庭吧。”一个身着蟒袍的青衣太监快步走了进来,尖锐的嗓音道:“陛下有旨,宣赵令仪觐见。”
正是陛下身边的红人,二品的大总管。
庭上的事情,很快就传入各个府门。
“庶子记在嫡夫人名下,是为嫡子,这不就巧妙的绕过了长公主和太子之争么?”
“赵家嫡女好深的心机……”
“皇帝召见赵家嫡女,这是要有结果了么!”
被召见,赵令仪并不意外,但还是做出惊愕与惴惴不安的表情,进了宫殿。
红墙高瓦,巍峨耸立。
皇帝在御书房中,负手而立,他年过半百,虽然老迈,但气度非凡,浑浊的目光,十分的锐利:“你好大的胆子,竟耍着朕的儿子女儿。”
赵令仪俯身下跪,鬟低鬓軃,如荷粉露垂:“臣女不敢。”
“不敢?”皇帝如云山雾罩,不见喜怒:“你若早将赵琏由庶子便为嫡子之事说出来,根本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刻意的抹去这些痕迹,不就是为了引起朕那不争气的女儿,愚蠢的儿子的注意力么?”
前世她入宫陪伴皇帝三年,这期间虽然是名义上的妃嫔,但皇帝从未碰过她一下,而是像朋友一般的相处,以至于学到了很多。
比如,皇帝一旦动怒,不给任何辩解的机会,直接处死。
“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赵令仪豪无规矩的直视皇帝:“皇上叫臣女来,就为了说这些?”
皇帝在看见她的容貌时,微微一怔,真像。
灿如春华,皎如秋月。
下颚微抬,以作仰视,虽然故作无畏,但清眸流盼之中,仿佛有小鹿乱撞,如水中望月,云边探竹。
原本的不悦也消散干净,他望着良久,避开了头:“朕准你理赵家十年,但这期间你若出嫁,则只能带走嫁妆,和二分之一的家产。”
二分之一!
母亲给的这张脸还真好使,竟然能让皇帝做出如此偏心的决定,这是要将赵家搬空啊。
赵令仪走出宫去,一阵风吹来,额上的汗消散了不少,心道:也不枉自己费尽心力,仿母亲昔日的打扮,然后一直低头,在突然抬头,给予冲击。
抵达宫门口,她忽然发现一个熟悉的人,对方也看见了她,微笑着走了过来,这正是那日抱走母亲白骨的男子。
总管太监行礼道:“周将军。”
周嫮生摆了摆手:“我早就不是什么将军了,只是周嫮生而已,你下去吧,我送这位小娘子出去。”
总管太监迟疑了一下,然后笑着离开。
人都走了,周嫮生多了几分慵懒的惬意:“真像你母亲,皇帝见了这张脸,只怕心都要化了。不过啊,你母亲昔日,最喜欢的是月白色,而非深蓝。”
赵令仪面无表情:“你到底在跟我炫耀什么?是我母亲养的其中一个男宠,你很骄傲?”
不想,原本面带笑意的他忽然脸色一变:“愚蠢。这世间有一种鸟,只有雌鸟,没有雄鸟,它们要繁衍后代,可以和任何其他品种的鸟类交配,为万鸟之妻,所以人们就用这种来代称人尽可夫的妓女。
可实际上,鸨其实是有雄性的,只不过雌雄个体样貌、体积差距太大,所以看起来像两种不同的种类。偏偏愚蠢的人用自己的猜想,给鸟儿下定义。没想到,你也是这般的蠢物。”
“让你对我抱有期待的,真是万分歉疚呢。”令仪呵呵一笑,提步便走,心中升起了几分困惑,母亲,是什么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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