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情薄,人情恶1我在一家人的期待下降生。
算命的说如果我是男孩就是福星转世,反之则是灾星。
不巧,我是个女孩。
我出生以后,家里人都嫌我晦气。
我在缺吃缺穿缺爱的环境下长大,妈妈给我取名叫葛英,还让我喊她“阿姨”。
妈妈常说,传宗接代是女人头等大事,等我长大就明白了。
我总是感冒发烧,妈妈说我是灾星命硬,小病死不了大病治不好。
直到弟弟出生我才知道世界上还有个地方叫医院。
姑姑领我去医院看弟弟,那时候我六岁,身高却不到一米。
我踮着脚想看小弟弟长什么样,妈妈却呵斥我出去,怕我影响了弟弟的气运。
我不肯,爸爸就把妈妈吃不下的鸡腿给我,让我到旁边啃。
那是我第一次吃鸡腿,他们总说,一只鸡只有两条腿,家里有三个人,不够分。
当晚彩票开奖,爸爸买的号码中了五十万。
他们把弟弟抱在怀里亲了又亲,说他真是家里的福星。
并给他取名叫葛明睿。
我看他们很高兴,也跟着笑了起来。
可能因为我的声音又小又难听,妈妈满脸厌恶地瞪了我一眼。
“真晦气,还要拿我们明睿挣的钱养你这个赔钱货。”
葛明睿在爸爸妈妈的溺爱下长大,他习惯使唤我做任何事情。
我也很乐意,因为只要我照做,爸爸妈妈就会很高兴。
弟弟五岁的时候,我半夜抱他去上厕所,脚下打滑不小心摔了一跤。
妈妈听到动静,把弟弟从我怀里抢过去,检查他有没有被磕到碰到。
爸爸给了我一巴掌,让我滚回去睡觉,别躺在地上装可怜。
我站不起来,因为我骨折了。
“小姐身丫鬟命,她就是天生的贱骨头,这赔钱货我们家养不起,给你姐养吧。”
我听到妈妈对爸爸说。
姑姑来家里接我,发现我腿动不了,就背着我带我回家。
临走前姑姑没忍住,回头对他们说了一句:“作为父母这么心狠,你们不怕遭报应吗。”
“不怕,我们睿睿可是福星降世。”
2我在医院治好腿,跟姑姑回了家。
家里并不大,平时只有姑姑一个人住。
她怀过孩子,因为她男人家暴,流掉了,当时医生为了保住她的命,摘除了她的子宫,出院之后,她婆婆和男人就把她赶出家门。
她对我说过,她这辈子就想要个孩子。
人总是渴望自己得不到的东西。
她渴望孩子,我渴望母爱。
很幸运,我们都得到了。
为了我,她凭借着没有子宫的“优势”,找了一份更高薪的工作。
一开始我不习惯,还是叫她姑姑,后来我问她:“姑姑,我能喊你妈妈吗?”
她点点头,随即把我抱在怀里,我听到她在抽泣。
“妈妈,你怎么哭了,你是不是不高兴?”
“没,妈妈是心疼你。”
心疼,从来没人对我说过这两个字。
我给弟弟当了五年的保姆,从开始的洗衣服换尿布,到做辅食教认字。
弟弟两岁半就会背九九乘法表,他们夸弟弟是天才,智商异于常人。
弟弟身体强壮吃嘛嘛香,他们夸弟弟省心不要他们劳神。
我早晨多睡一会,他们就骂我懒鬼。
弟弟多睡一会,他们说弟弟正在长个子,让我不许出声,吵醒他有我好果子吃。
弟弟有很多奥特曼和小汽车,我也有芭比娃娃,不过是从垃圾桶里捡的,她没有衣服,我就用纸给她做小裙子穿。
妈妈看见了,说我浪费纸,就把我的娃娃给扔了。
弟弟让妈妈别扔,娃娃可以当他玩具车里的司机。
妈妈说:“垃圾桶里捡来的东西脏,明天妈妈给你买一个新的带司机的玩具车。”
弟弟指着我对妈妈说:“姐姐捡垃圾臭死了,我不要跟姐姐睡。”
“乖,妈妈让姐姐今晚睡地上,你渴了饿了尿急了记得跟姐姐说。”
后来慢慢长大,我才知道,女儿是可以被疼爱,而不是当奴才。
3再和爸爸妈妈见面,是在我的高考升学宴。
我很争气,高考考了698分,被清大录取。
爸爸妈妈再见到我时,明显被吓了一跳。
姑姑把我养的很好,我不再像小时候那样黑瘦,现在的我已经一米六八,邻居都夸我长得俊。
“妈,她是谁。”
葛明睿像小时候一样爱指着人说话。
“葛英,我之前提过的,你姐姐。”
“哦,想起来了,那个赔钱货。”
他讥笑道。
“小保姆,好久不见啊。”
我懒得理他,他要是能被他妈教育好我就拿不到毕业证。
姑姑,也就是我真正的妈妈,对来庆祝我升学的亲朋好友说:“今天,感谢大家来祝贺我的宝贝女儿葛恬欣考入清大,我敬大家一杯!”
“哟,还改名字了,再怎么改还是改不了她那条贱命。”
妈妈不屑地冷笑了一声。
姑姑和爸爸总归是至亲,我们理所当然地被分到一张餐桌。
妈妈的嘴喋喋不休,不停地夸弟弟成绩有多好品德多高尚,开家长会老师还让她上台分享自己的教育心得。
妈妈说谎的时候,喜欢摸自己的耳垂。
我还没被过继的时候爸爸工作忙,总是很晚才回家。
其实爸爸妈妈也经常吵架,他们只有在爱弟弟和厌恶我上是一致的。
爸爸嫌弃妈妈总是不上班,出去打麻将,妈妈嫌弃爸爸起早贪黑工资还是那么低,还了房贷一家人过得紧紧巴巴。
妈妈说自己没打麻将的时候,就喜欢摸耳垂。
不过我从来没拆穿过她,因为我只要开口说话,十次有九次都会挨骂。
这次没有拆穿,是看在她生了我,给我一口饭吃的情分上。
没想到她变本加厉,通过羞辱我来捧高弟弟,甚至贬低姑姑。
4“女儿总归是没用的,你看看英子见了我,那是一句话也不说,就跟没我这个妈似的,还得是男孩管用。”
“生她的时候我受了多少罪,疼得那是一夜都没睡!
现在倒好,女孩都是白眼狼,你对她再好都没用。”
姑姑说她喝醉了,让她别再说了,她摇摇头,声音更高了:“葛玉玲你也是傻,我要是你,就算去孤儿院抱也要抱一个男孩回来养,养这么个不值钱的灾星,你是不是蠢啊。”
宾客们的目光纷纷投向我们这桌,姑姑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她考上清大你砸了多少钱,我跟你说她就是个赔钱货,考上清大远走高飞了,你也是没用,孩子保不住男人留不住,白养个女儿…”啪——我一记耳光狠狠地甩在她脸上。
“舅妈,我今天叫你一声舅妈,是因为我妈教我懂礼貌。
今天给你的这一巴掌,是因为我妈还教了我怎么做人。”
“你个不孝的东西,我当初就不该把你生下来。”
她捂着脸龇牙咧嘴地骂。
“我孝顺我妈,请问你是我谁?
抛弃我的人跟我谈孝顺,你还要脸吗?
女孩是白眼狼,你不是女的?
我要是被你养大,才是我的不幸!”
我一顿输出,她明显愣住。
见骂我不成,转头又想说姑姑的不是。
姑姑一生不与任何人结仇,我从没见过她和别人吵架,受了委屈也是回家偷偷哭。
我知道她不会还嘴,可我看不得她受一丁点委屈。
“你知道‘辱母案’吗,要不要我给你科普一下?”
我抢先她一步说,“舅舅,管好你老婆,大家知道你娶了个泼妇难道是什么很光彩的事情吗?”
爸爸瞪了我一眼,八年来的第一次见面,我们不欢而散。
一年后,他们却第一次跪下来求我。
5我本来想报本地的大学,这样能多回家陪姑姑。
但她在我志愿填报之前辞职了,说我去哪上学她就在哪找工作,不要为了她放弃更好的前途。
但她已经四十五岁了,就算有学历有经验,在竞争巨大的京市找个新工作谈何容易。
周末我和她在步行街闲逛,她看到年轻人都在刮刮乐,她说我报答她的时候到了,中个十万加上她以前的积蓄就能开个早餐店。
“妈,别打趣我了,我去刮就是白费钱,不如拿这个钱去买点好吃的呢。”
我看着对面的糖葫芦两眼放光。
姑姑说我是大馋猫,刮完不管中不中奖都给我买一串。
没办法,我拗不过她,她说不相信我是灾星,不然这些年我们也不会顺顺利利地度过。
我随便抽出一张,“就它了。
我不刮啊,我手臭。”
姑姑很认真地刮起来。
“恬恬,好像中了。”
“中了几十啊?”
不错不错,中个几十起码没亏。
“我眼花,你数数有几个零。”
“全是零啊,那是一分没有。”
这时候我还在打趣。
老板比我抢先一步:“一二三四五,五个零,八十万!”
我和姑姑呆住了,第二天,“一对母女在步行街刮出八十万大奖”的热点就上了热搜,配图还是我和姑姑那两张懵懵的脸。
我们俩沉默半晌,姑姑率先开口:“原来你不想让我开早餐店,想让我开酒店。”
难道说,在刮奖之前,我的福运因为原来的爸爸妈妈的虐待一直被压制,姑姑悉心养育了我八年才解除封印?
也就是说,从此,我就是24k纯福星?
6我和姑姑的照片在网上一炮而红。
一个账号很快就把我的过去在网上曝光,令我诧异的是居然有一堆脑残认同她,追捧她,给她刷火箭。
我点进直播间,不出意外,就是生我的那个妈。
她在屏幕那头声泪俱下,添油加醋地控诉我的“白眼狼”行为,还把自己包装成白莲花,说我小时候看病花光了家里的积蓄,儿子出生连奶粉都买不起,他们在我和弟弟里艰难取舍,最后我主动说要走,帮他们减轻负担,他们只好尊重我的选择。
她可真会无中生有,满嘴跑的不是火车而是高铁吧!
我就是再活八辈子也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她还说姑姑就是没生过孩子,不知道怎么当妈,才把原本懂事的我教成翻脸不认亲妈的嘴脸。
我的火蹭的一下就上来了,我在评论里疯狂输出,都被她的粉丝刷屏刷过去了——“要不怎么说养儿防老,要是指望女儿你老了连口热的都吃不上。”
“她不是中了大奖吗,问她要啊,我们支持你,她不赡养你就该给你钱!
不然就告她!”
“姐妹别难过了,我懂你,等我充钱给你刷礼物。”
……我第一次感受到了网络的强大,凭她一面之词就能黑切白,实在是高。
但她要是真如自己所说那么关心女儿,不会不知道她女儿是学网络与新媒体的。
第二天她正打着PK圈钱,直播间就被封了。
打赏也被要求尽数退回。
理由是散布不实消息,又造谣又传谣。
我也没做什么,就是联系了以前的一个朋友,如今是个有些影响力的百万博主,帮我发了个“十问白莲舅妈”,舆论就被扭转了。
他在电话里说:“我也在京市,帮你这么大个忙,不请我吃顿饭说不过去吧。”
其实,我也想见一见这位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