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镇南将军府为迎接两位王爷殿下的到来,特地摆了午宴款待,按照朱向明原本的意思是准备请醉香楼的厨子到府上做些好菜,奈何因为家里有丧事,每个人情绪都不高,这事也只能作罢。
不过,镇南将军府的午饭也算是挺丰盛的了,有素有荤,有鱼有肉。朱向天作为家里嫡长子,也是镇南将军府最有说话权的人,当然是陪这朱老夫人和两位王爷到大厅用膳。
而一院之隔的另一间屋子里,是二儿子朱向晨陪着知府杨大人和德善堂的午大夫,还有我们的展遥姑娘边吃饭边商量下午为朱大将军殓尸的事。
展遥本来是要拉着风雅和管同一起在这桌吃饭的,奈何那两个家伙说什么主仆有别,打死也不肯坐下,后来还是白氏十分贴心地安排她和管同不知道去哪里吃饭了。
风雅在白夫人的院里没吃两口饭就走了,因为她实在担心展遥的安全。从进到这个镇南将军府的大门后就乱事不断,她怕有人再找主子麻烦,而且,最关键的一点是,她觉得一个还没出阁的女孩子实在不应该和一群男子同桌吃饭,这传出去对名节不好!
可是,以管同的观察看来,风雅的担心实在有些多余。因为不放心展遥,他只是跟着白氏溜达了一圈就飞奔回来了,他一直站在他们吃饭的房间外面,小心而谨慎地注意着里面的一切行动。
所以,他就听到也看到我们的展大女侠多么,多么不拘小节。整张桌子上就属她吃得欢,她端着碗,围着桌子边疯狂往碗里夹菜吃,满是油星的嘴巴就没停过,连肉带菜哪一个都没放过,最后还吃了两碗米饭。
午大夫看着她这吃相,都忍不住皱眉道:“哎呀,我的展女侠啊,你这也吃的太多了吧,小心闹肚子啊!”
朱向晨尴尬一笑,怕展遥误会,忙解释道:“展姑娘是太辛苦了,所以,所以多吃点好!看你吃的高兴,我也安心,展姑娘对我们家的大恩,我没齿不忘,展姑娘你要是觉得不够,我再让厨房的人做一些来!”
展遥一边啃着最后一只鸡腿边摆手,好不容易咽下最后一口,她差点没噎死,好在杨洵非常贴心地为她倒了一杯茶。
她用手摸了摸嘴角,又摸了摸满满登登的小肚子,苦笑道:“确实有点吃多了,没事儿,一会我找点健胃消食的药吃一下就好了。”
她盯着满桌子被她一个人啃的残羹剩饭,有些不好意思道:“抱歉啊,主要是吧,一是你们家饭太好吃了,我好久没吃这么丰盛了,二是,是我习惯了。”
她的情绪忽然有点低落,没错,是她上辈子的习惯。自从当了殡葬化妆师,她也更加看透和理解人性。人们对她这个职业谈之色变,更是对她这个人避之不及。
所以,为了不必要的误会和尴尬,她们这行业都把自己约束起来,像吃饭,握手,拥抱,这些最亲密的事,能不做基本就不做了。
上辈子和这么多人一起吃饭的记忆展遥都快想不起来了。唯一记得就是,一个人时慢慢吃,人多时一个人躲在角落吃,实在躲不过就等大家都吃完了再吃,或者像今天这样,一个人把饭菜都折腾完走人,他们再重新点来吃。哎,仔细想一下还真不是什么美好的记忆。展遥有些心痛地摇了摇头不再去想。
朱向晨看着小姑娘暗淡的神情,忽然也有些心疼,正常来说这个年纪的姑娘都被家人呵护在掌心,哪里像这个丫头,风里来雨里去不说,还做着这种定不受世人理解的行当,这条路不好走啊!
杨洵从开始到现在什么也没说,他只是盯着这一桌子的剩菜,满心疑惑,这个丫头是多饿,或者多不想让他们吃才把每道菜要么啃干食净,要么被扒拉的乱七八糟。
今时不同往日,展遥不能马上抬屁股走人了。可让她继续坐着也确实有些尴尬,尤其还听见身边的午大夫肚子里不合时宜的咕咕声,欲哭无泪啊!
“朱二少,麻烦你再叫人重新上些菜,要不你告诉我厨房在哪,我去通知他们,我跑的挺快的,正好我也吃多了,消化消化食儿!”
展遥都站起身准备出门了,却被杨洵给扯了回来,他像拎小猫儿一样就把要逃跑的小姑娘给拽了回来,还特别生气地斥责道:“这都什么情况,还乱跑什么,这不是还有菜吗,随便吃点,正事要紧!”
说着自己率先用筷子对着一道被扒乱的菜吃了起来,他还吃的挺津津有味。午大夫也按耐不住肚子里的翻江倒海,就着米饭和其它剩菜嚼的可香了。
在朱向晨也准备向一条鱼尾巴下手时,展遥崩溃制止道:“哎呀,求你们,别吃了,你们吃我剩的饭会被笑话的,可饶了我吧!”
果然有问题,杨洵了然,却十分不赞同地摇头道:“都是人吃的东西,又没有毒,为什么不能吃,难道人也要像食物一样有个荤素之别,哼,也许有吧,但我杨某却没那么多小心思,你也是,不要总想些有的没的,把自己弄的如此难受,何苦呢?以后在我面前就好好吃你的饭,喜欢就多吃,不喜欢就不要吃!”
午大夫也点头,瞪着展遥笑嘻嘻道:“展丫头还是心太善啊,不像老朽才不管那些人的鬼胎,仵作怎么样,死人又怎么样,我碰了又怎么样,你碰一个我看看,没那本事就别要狗眼看人低,不服气也得服气,爱啥啥,让我不痛快,他也甭想舒服,所以不要为难自己,人生何其短,就该放肆活啊!”
这两人你来我往的对话也让朱向晨听出一些门道,他虽然出身将军府邸,但从小出入军营,见惯了战场上的尔虞我诈,人心叵测,也更加感知生命的渺小与无奈。
他不是那种喜欢猜别人心思的人,不喜欢戴着假面具到处阿谀奉承,即使有一身通天的骑射本领,但他也没觉得自己有多了不起,相反,他觉得自己和父亲那些曾经的英雄相比,差的实在太多。
他不喜欢战场的血腥味,那象征着有很多无辜的人被卷入到名利的争夺里,每一次看到有人离去,他都觉得痛心。可能正是因为如此低调和敏感的性格才导致他没有多少功绩,职位也不高不低,人缘不好也不坏,无论在军营还是在家都是个小透明般的存在。
可这样,也挺好,不是吗?就像桌上的这半条鱼,合不合适不重要,重要的是好不好吃,朱向晨尝了口,特别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