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手术用的时间并不长,但我却在医院休息了很久。
直到夜幕降临,才撑着虚弱疲惫的身体回了娘家。
说起来是娘家,其实我妈妈早在我五岁那年,就生病去世了。
后来爸爸风光再婚,我在数年后又多了一个弟弟。
弟弟今年才刚八岁,上的是我们京海最好的寄宿制私立学校,平时不在家里。
见我进门,正坐在餐桌边吃饭的爸爸和继母都很惊讶,说笑声戛然而止。
我爸瞪着眼睛,“岁安,,怎么不打招呼就回来了?”
“岁安回来了呀。”
继母站起身,堆着亲昵的笑脸。
“吃饭没有?正好我跟你爸也刚开始吃,你没吃就来一起吃点。”
我确实是饿了,点点头,“我就是回来吃饭的。”
餐桌上菜式丰盛,继母也很热情,不时给我夹菜,嘘寒问暖。
我心知肚明。
这一切,都只是因为我现在是霍凌越妻子这个身份。
毕竟,之前继母对我属实算不上亲切,有了弟弟后,就更看我不顺眼了。
好在,年幼的弟弟并没有受到继母影响,从小就跟我很亲近……
我爸看我只顾埋头吃,忍不住又问:“你怎么这会儿回来?和凌越说过了么?”
“他有事。”
我淡淡应了句,气不过道:
“有什么好说的?难道我结个婚连这点自由都没有了?去哪里还要跟他报告?”
“你看你怎么说话的!”
我爸皱着眉头,自以为语重心长。
“结了婚就是一家人。我不是跟你交代过,以后不能再像小孩子那样任性了,回娘家也要和凌越一起。”
我直言了当地告诉他,“爸,我准备和霍凌越离婚。”
我爸愕然一顿,还没说完的后半截话被硬生生堵回了喉咙,旋即就变得激动起来。
“你在胡闹什么?结婚又不是过家家好玩,哪能由着你的性子胡来?”
继母也在旁边帮腔。
“岁安,凌越对你多好啊,那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
我实在听不下去,索性说:
“他都和林洁洁上床弄出孩子了,我还不离婚,是有多不值钱?”
我爸和继母大吃一惊,相互看了看异口同声。
“林洁洁怀孕了?”
“是。”
我怕他们继续追问,言简意赅补充,“霍凌越也认了。”
我爸和继母似乎都不能接受这个既定事实,面面相觑表情相当复杂。
片刻后,继母痛心疾首地开口。
“岁安,我早就提醒过你,得加把劲赶紧怀上宝宝,抓牢凌越的心。你们结婚两年了,怎么反而让林洁洁那个小三抢了先呢?”
我想起下午孤单躺在医院手术室失去孩子的情形,心头一阵发酸,放下了筷子。
“反正我决定离婚了,男人不自爱,就像烂白菜,谁稀罕?”
说完,我迈步上了楼。
托霍凌越这位尊贵人物的福,结婚后,我楼上的房间还一直完整保存着,没有被继母找借口挪作他用。
这次狼狈回来,也算是还有个栖身之处。
不过很可惜,我在家里自己熟悉的床上,也没能睡多安稳。
没过多久,我爸和继母就敲敲门进来了。
我爸的模样,甚至有点喜滋滋的。
“岁安,你快起来收拾下,凌越等会儿就来接你。”
继母笑眯眯地附和。
“我就说凌越对你好吧,一听你爸打电话说你回家了,他别提多关心了。嘱托让我们照顾好你,他处理完手头的事情就来!”
我无语至极。
“爸,你干嘛要多事给他打电话?我现在根本不想回那边。”
“你不回也得回!”
“我可跟你讲清楚,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们都不同意你离婚,就算跟凌越闹别扭,你也别回娘家杵着!”
我听得头大也心烦,更不想等下见到霍凌越,坐起身说:“行,我走。”
我爸急了。
“你要去哪儿?就在家里等凌越来接不行吗?”
“你可千万别犯糊涂!你要知道,咱家的公司和霍家的天越集团是连着的,你如果把凌越惹恼了,那会连累公司的!”
呵呵,这就是我的婚姻。
看似风光无限,不过是一场仰人鼻息的商业交易罢了。
3
从家里出来,我漫无目的开着车在街上游荡,无比悲催地发现——
偌大的一个城市,似乎没有我的可去之处。
霍凌越不喜欢我社交,更不喜欢我在职场抛头露面,他只要一个听话的全职太太。
在他的强势要求下,我大学一毕业就结了婚,逐渐和从前的同学朋友断了联系,变成了一只被折断了羽翼的金丝鸟……
往事不堪回首,我决定先找一家好点的酒店住下。
不得不说,霍凌越尽管霸道专制不近人情,尽管我们俩的感情岌岌可危。
但他有个还算值得夸赞的优点,就是对我挺大方的。
结婚两年,他的卡我随便刷,他还安排了财务定期给我的账户打钱。
我一边享受一边积极筹备我的小金库,自个儿悄悄攒下的钱已经有三个七位数了……
其实最开始,我和霍凌越之间并不像现在这么剑拔弩张。
偶尔也有过甜甜蜜蜜、卿卿我我的时候。
只是,自从林洁洁空降天越集团做了霍凌越的助理,一切就渐渐变得不一样了。
或许是女人的直觉吧。
第一次见到林洁洁,她乖巧地喊我姐,还给我送了一款昂贵时尚的香水做礼物。
可我莫名就是不喜欢她。
对于霍凌越和林洁洁的关系,我一直耿耿于怀、如鲠在喉。
据说,林洁洁无父无母,在霍家长大,霍家待她视同己出。
而霍凌越待她……
我说不清楚是种什么感觉。
在外人看来,他们俩像兄妹也像青梅竹马,同时是工作中配合默契的上司和下属。
甚至有一次,我亲耳听到霍凌越的朋友同他大咧咧开玩笑,说林洁洁是他从小保护照顾着的童养媳。
总之就挺膈应人的……
人倒霉,喝口凉水都塞牙缝。
我打起精神去了一家豪华星级宾馆,却因为没有带身份证,被前台告知,不能为我办理入住。
好吧,失算了。
今晚摆在我面前的似乎只有不太友好的四条路。
要么灰头土脸回我爸家、要么灰头土脸回霍凌越的别墅、要么在车上凑合、要么露宿街头……
忽然有人叫我名字,“岁安?”
我扭头一看,发现世界真小。
叫我的人,是我大学同学程北舟。
确切地说,我俩那时传过绯闻。
他是专业第一名,我是专业第二名。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同学们就总爱打趣我和程北舟。
说我们是天生一对,将来比翼齐飞什么的。
我室友曾八卦兮兮地对我说,程北舟肯定喜欢我。
我没有谈过恋爱,同学的玩笑话渐渐在我心里起了涟漪。
再加上我挺欣赏程北舟专心致志学习的模样,以及他云淡风轻的个性。
于是有一天,我字斟句酌给他发了条微信:
大神,我请你看电影吧,晚七点学校南大门见。
但是那天晚七点,我在学校南大门并没有等到程北舟,只见到了他的一个同乡学妹。
那女生告诉我,程北舟有事不能来。
如果我想看电影,她可以请客。
我哪里还有心思看电影?
干巴巴说了句,不用了谢谢,转身落荒而逃。
不久后毕业,程北舟公派出国继续深造。
而我默认自己表白失败,和霍凌越商业联姻匆忙结婚。
毕竟,霍凌越有颜有钱,我不亏……
咳咳,我望着面前褪去学生气息,变得愈加成熟清俊的男人,不无尴尬地挤出一丝干笑。
“程北舟,你回国了呀。”
“今天刚到,陪导师考察个项目。”
程北舟打量着我,正色问:“你呢?怎么在这儿?”
我更尴尬了,硬着头皮开口,“我没带身份证,住不了酒店。”
程北舟没有多问,直接给我递了一张房卡。
“我们正好多定了一间房,有个北京的学长今晚赶不过来,你先住着吧。”
啊?
我愣了下,“你那学长真来不了?”
程北舟点点头,唇角现出我熟悉的浅笑,“别跟我客气了,老同学。”
我一下子放松下来,诚恳道了谢,和他一起上楼。
程北舟半开玩笑问:“你住酒店都不带行李的?”
“临时决定。没事,我可以买,等会儿就让人送来。”
程北舟略微顿了顿,“你结婚了?”
“嗯。”
我答了一个字,差点就说出也快离婚了,幸好及时打住。
空气有一瞬间的沉默,然后程北舟问:
“你就真准备当一辈子的豪门太太?不出来工作了?”
我无言以对,含糊其辞,“以后看情况吧。”
程北舟直言,“我只是可惜,你的专业成绩那么好。”
“比不上你。”
我心中一动,抬头问他,“对了,办理留学,程序复杂吗?”
“你想出国学习?”
程北舟敏锐地看向我。
我不假思索点头,转而又有点泄气。
“就是不知道我的条件够不够上好的大学?那些野鸡大学没意思。”
“你的条件足够申请上国外top5的学校了。”
程北舟忍俊不禁,勾唇笑道:
“岁安,如果真想留学我可以帮你规划,明天我先带你认识下我的导师。”
“那我们又是同学了?”我傻傻地问。
“本来就是同学。”程北舟笑意更深,“不过,我已经读博了。”
我挑挑眉梢,故作遗憾。
“反正我老是追不上你,大神只能仰望。”
不知道为什么,程北舟没有回话,把我送到房间门口就礼貌告辞了。
4
我在酒店住了一周。
这一周里,我认识了程北舟的导师及同学同事。
也把自己申请留学的材料准备得差不多了。
我知道,有些事情,是时候该回去做个了断了。
再次踏进我和霍凌越那个所谓的家,我的心情异常平静,无波无澜。
“你舍得回来了?”
没想到这个点,霍凌越居然难得在家。
他开口就是浓浓的嘲讽,“在外面玩够了?”
也好,倒不用我专门再联系他了。
我懒得理会他那阴阳怪气的话语,拿出打印好的离婚协议直接放到他面前。
“把这个签了吧。”
霍凌越随意扫了一眼这张薄薄的A4纸,无动于衷。
“离不离婚,我说了算,你没有开口的权利。”
“你不签,我就去法院起诉。”我毫不退让。
“法院?”
霍凌越冷嗤一声,姿态肆意。
“你可以去试试看,没我的点头,谁敢接这个案子?”
我深呼吸一口气,试图和他讲道理。
“你反正不爱我,我也没打算分割你的财产,我们彼此放过不行吗?”
霍凌越咬牙冷笑。
“我确实不爱你,但你想离了婚去和程北舟出双入对,不可能!我不会让你如愿以偿!”
我愕然蹙眉,“你在乱说什么?你怎么知道程北舟?”
“我当然知道你的旧情人!”
霍凌越霍然起身,高大挺拔的身躯瞬间将我笼罩在一片阴影里。
“许岁安,你不回家,整天和别的男人混在一起,给我戴绿帽子有瘾了是不是?”
“你住口!我最恨别人冤枉我!”
我急火攻心,气得不行。
“你和林洁洁连野种都弄出来了,有什么资格管我?”
“就凭我是你的丈夫!”
霍凌越伸臂拽过我,轻而易举就把我困倒在身后松软的长沙发上。
我预感到即将到来的危险,死死护紧了自己单薄的衣衫。
“你干什么?放开我!”
“你说我要做什么?”
霍凌越居高临下俯视着我,黑眸冒火,语调冷寒。
“做一个丈夫应该对妻子做的事,免得你忘了我是谁!”
我才刚刚流过产,医生特意叮嘱过注意事项。
何况霍凌越和林洁洁的事情,也让我无比恶心作呕,怎么可能还跟他有夫妻间的亲热?
拼命反抗之间,我挣扎着抓起茶几上的一把水果刀,毫不犹豫往手腕划了下去。
这一刻,我是真的下了死劲来伤害自己,手腕上汩汩涌出的鲜血触目惊心。
霍凌越脸色煞白,扑过来用力抱紧了我。
“岁岁,你到底要怎么样?!”
“你再碰我,我宁愿死!”
我清晰地吐出这句话,就失去了意识。
5
醒过来时,我躺在医院里。
但我没想到,第一个过来看我的人,不是我的爸爸或者继母或者任何别人。
而是林洁洁。
她款款走进来,一脸关切,“岁安姐,你好些了吗?”
我没对她客气,“别叫我姐,还有,马上滚出去。”
林洁洁依然面不改色,斯斯文文。
“我知道你生我的气,可我真的没有非分之想,我只是想生下我的孩子。毕竟我肚子里的小生命是无辜的,对吧?”
原来这世界上,有的人脸皮真的可以厚到无可想象。
我一个字都懒得再搭理她,冷冷地别过了脸。
“岁安姐,我到底哪里得罪你了?”
林洁洁叹了口气,幽幽说道:
“你好像一直都不待见我。如果是因为凌越哥,我已经尽力和他保持距离了,你为什么还是不肯给我个好脸色?”
“想看好脸色,去找霍凌越,别在我面前犯贱。”
林洁洁脸上终于掠过一丝难堪,稍纵即逝。
“说起凌越哥,我怀着身孕,原本他都不让我来这儿。可我听说你割腕自杀,一夜都没有睡好。好说歹说,他才同意让我过来看看你,刚才还交代我早些回去,不要太累着了。”
“嗬,你还真够心大的,就不怕我把你肚子里的孩子弄出问题来?”
我冷然讽刺,心却被刺得生疼。
仿佛看到了霍凌越对林洁洁关怀备至、呵护有加的温馨画面。
“你不会的,我的孩子也是凌越哥的孩子呀。”
林洁洁抬手摸了摸自己还没有显怀迹象的小腹。
“怎么不会?”
我烦不胜烦,跳下床就掐住了她的脖颈,“信不信我现在就能让你流产!”
林洁洁大惊失色,连声尖叫起来,“凌越哥!救命!”
紧闭的病房门被人推开,霍凌越大步冲进来,见到眼前的情景就变了脸色。
“许岁安,住手!”
他拉开了我和林洁洁,恰好碰到我受伤的手腕,我嘶地吸了口凉气。
霍凌越下意识松开了我,满脸都是掩抑不住的烦躁。
“你病了也不肯安分点!”
我漠然问:“离婚协议签好没有?”
霍凌越双拳微不可查地攥紧,眸光晦暗不明,“等你病好了再说。”
“不签是吧?那我现在跳楼。”
我说着,目不斜视就往窗边走。
这里,可是实打实的十五层高楼。
我不知道是不是被出轨老公和嚣张小三刺激出了心理症状,反正此时此刻,就真有股魔鬼般的冲动。
霍凌越伸手拉住我,嗓音忽然间变得无比萧索。
“我签,行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