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很少睡觉了,尽量花多的时间留心感受根须的变化,每长出一根新的,就会雀跃很久。
绳子兴许是无聊,不知从哪儿弄了根树杈来,在地上练习画圈圈。
“你为什么一直画圈圈?”它好奇道。
“笨,这不是圈圈。”
“那是什么?”
弯弯的,不是圈圈吗。
“是蛇!”
“蛇?”它没见过。
绳子在它眼皮底下画着:“你看,先画一个尖尖脑袋,然后一个弯,两个弯,三个弯……”
它看了一会儿,突然悟了:“这不就是你?”
绳子白它一眼:“你才知道!”
“你不是一根绳子么?”
“你才是一根绳子!”绳子破口大骂。
它顿了顿,又道:“画这个有什么用?”
“嗯……反正就是……”绳子吞吞吐吐的,“可以用来消灾。”
“消灾是什么?”
“就是别人欺负你,你可以拿这个挡住。”
“唔……”它似懂非懂。
绳子不再理它,继续画他的圈。
洞中的日子过的很慢,如果不是绳子常常吵吵嚷嚷的,它还以为自己又回到了那片黑暗中。
偶尔也会有一两只鸟儿在洞口停下,好奇的打量它。
“从来没见过这么丑的木头吧?”它向那些鸟儿道。
鸟儿不理它,梳理好胸前的羽毛,便飞走了。
阳光绒绒的,洒在它们身上,它追逐着那些背影。
“我若能生作一只鸟儿便好了。”
朦朦胧胧中,他衔了一叶嫩草,倚在它身上。
“阿蚩!”
可天空湛蓝的,什么也没有。
“阿蚩……”它喃喃道。
——或许,你已经如愿以偿,变作世间的一只鸟儿了。
可我还在这里,阿蚩,我还在这里。
山风日雪,年复一年。
也许昆仑忘了你,世界忘了你,我却从未忘记。
***
下了几场雨后,洞中变得很潮湿,它在湿答答的土壤里打瞌睡,头顶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绳子。”它唤道。
没有回答。
不是绳子么?
半晌,一缕金色的光自洞口泻下来,慢慢旋作一个胡子花白的老头。
“原来你在这里。”胡子老头目光炯炯地盯着它。
“你是谁?”它回忆自己漫长的树生,不记得有见过这个人。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终于找到你了。”胡子老头眼中燃起火焰。
它觉得那火焰,有几分似曾相识。
“阿父!”洞口闪过一道黑影。
怎么今天的陌生人,格外的多?
它瞥了一眼,只一眼,昆仑不息止的风便跨越无数个日日夜夜向它奔来。
大风吹啊吹,吹得它迷了眼。
“阿……阿蚩!”
他从洞口跃下来,年轻而蓬勃。
白了许多,也瘦了许多,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
“阿父,你在这里做什么?”他走到胡子老头身边。
胡子老头眼中的火焰熄了,只留一片清冷:“不是叫你不要乱跑么!”
“我担心阿父,才跟过来的。”
他脸上又现出从前那般,纯粹而赤诚的笑,在这阴暗潮湿的洞里,熠熠生辉。
“阿蚩,我在这里!”它茫然地叫着。
阿蚩为什么不看它,阿蚩已经不记得它了么?
大风吹的它喘不过气,声音被风吞没,字字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