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绛一把抹匀了脸上薄薄敷着的两圈眼霜，按着狂跳的心脏不知所措，捧着手机走来走去。
＜SOS!＞
她第一时间截图发到助攻群里，然后一言不发地开始摇晃沈霁的肩膀。
沈霁差点被晃吐了，“你怎么了？求而不得太久精神失常了吗？”
“没什么，就是太紧张了，手痒，家里没有沙包也没有篮球筐，只能让你也不好受了，同归于尽吧。”宋绛顶着一张少女羞涩的脸如是说道。
沈霁：……
为了不让江清衍等太久，宋绛匆匆收拾完了才去回复了一个“好”字，气喘吁吁地等待着消息。
就连工具人沈霁都换下了真丝贵妇睡裙，换了一身简单的纯色T恤和深色牛仔裤，一刻不停地开始练习男士气泡音，随时等待上阵饰演推动剧情的反派角色。
此时门口响起了敲门声，轻轻两下像是击在了她的心上。
考试时宋绛都有把握而可以游刃有余，现在她却快要不能呼吸了。
沈霁对着她做了一个用拉链把自己嘴巴合上的动作示意自己会安静。
然后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眼神。
她拉开门，看见江清衍站在外面，鼻梁上架了一副蓝光眼镜，恰到好处的反光能掩盖一点他的疲态。
其实这个时候宋绛放松多了，因为她知道了其实并不是只有她一个人在进行没完没了地拉扯。
所以宋绛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别抠手，消毒了吗？”
江清衍点点头，垂下眸子，乖巧地摊开掌心给她看，伤口处有碘伏干涸的淡黄痕迹。
她检查了一下，抬头时桃花眼中有一瞬波光流转，静静看着他。
“……我的拖鞋还在吗？”江清衍垂眸，掩下些许难以忽视的委屈。
上次他看到了，她家里的那个男人也有一双专门给他穿的拖鞋。
也是，对方是直接住下了，当然是有的。
宋绛颔首，没有一点犹豫，把门缝开得大了一点，“在鞋柜里，你要穿吗？”
这就是在邀请了。
江清衍在想自己要不要去检查一下心律不齐的毛病。
怎么前几秒心跳得像是能被她听到，而现在他透过门缝看见倚在沙发上看书的男人，心就立刻沉了下来。
谁都知道宋绛是明明白白的孤儿，自从她的养父去世后也没有过任何亲属来找她表达关心或者接济，意味着她已经没有别的亲人了。
这个男人，和她没有任何的血缘关系，却住进了她的家，共同生活。
他也不是喜欢八卦别人感情生活的人，但他们是什么关系已经不言而喻。况且宋绛交了男朋友也确实没有告诉他的义务。
“你家现在有人，不方便吧。”江清衍一边说话一边想自己可能还要去做个心理问卷。
怎么会控制不了自己的行为，控制不了自己给她发了消息，控制不了自己就这么来敲了门，控制不了说出这种又酸又幼稚的屁话。
而在混乱的脑海中，唯一明确的诉求就是他想立刻看见宋绛，等待和试图说服自己的一秒都像是心脏被灼烧一样烫得厉害，所以他才会过来。
过来确认自己的心。
“方便得很，不用管他。”他会滚的。宋绛把后半句话咽回去，挑着眉看他。
她真的是太看得起江清衍了，没想到他这就已经沉不住气了。
不过还不能心软，放长线钓小狗。
见她这么说，江清衍只当她是已经把那个人不当外人看了，才放松下来的手悄悄藏在自己的衣摆后，把平整的衬衫攥得皱巴巴。
“……我不认识他，还是算了吧。”江清衍深呼吸，轻轻吐出一口浑浊的气，闷声道。
宋绛磨了磨后槽牙，心中冷笑。
“是啊，长达两个月的暑假我可一眼都没看到你这个邻居啊，你当然不认识他了。”宋绛剐了他一眼，不咸不淡道。
颇有些阴阳怪气。
说得倒也是。江清衍失语。
错过了这个人出现在宋绛的生活中的时机，也是他自己造成的。
他的目光游移到房内，他看到玄关的鞋柜上多了一个玻璃的烟灰缸，里面有几支细款的烟头飘在上面。
他知道烟头没有熄灭的时候按在皮肤上是什么感觉，从来没有忘记过。
江清衍怔住，眉心狠狠锁紧。
“你有抽烟吗？”江清衍抬眸看她。
宋绛没揣摩出他的意思，只是老老实实回答，“抽过两三根，也没有多喜欢，认识你之后就没碰过了。”
知道江清衍不喜欢，所以仅仅是认识以后，别人给宋绛递烟也没再敷衍着接过去了，看都不看一眼拒绝得干脆利落，也就没有谁会来触她霉头了。
更别提熟络起来之后她全然转了性子，有兴趣做一个好学生对他一口一个“江老师”，哪有空理邻校那群混混。
那就是她男朋友抽烟。
江清衍的眉头稍稍舒展开，盯了她一会儿，轻声说道：“我不喜欢他。”
他不喜欢沈霁？
这句话说得任性又没道理。
宋绛挑眉，试图透过眼镜看清他眼中的情绪，“为什么？”
“……他对你好吗？”江清衍低下头，生硬地岔开话题，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心弦绞在一起。
这是什么备胎发言，宋绛拳头硬了，真想把苏澈风叫过来再骂他一顿。
她心想，看来不是只有她一个人在求而不得的时候会变得矫情。
“挺好的。”宋绛思索了一会儿，还是这么回答了。
沈霁甚至把贵到要分期的护肤品眼都不眨送给她用，和她一起看美剧一边嗑瓜子一边吐槽，还拖着她去女装店一起试裙子。
当然挺好的，她真的没撒谎。
回忆闪过时她差点没笑出声，强忍着只是弯了唇角。
“……那就好。”江清衍掩过些许黯然，自嘲地轻扯嘴角，僵硬道。
那就好？骗鬼呢。
刚才他鼻尖就有一点红红的，宋绛眼尖看到了。他难过了。
真是有够嘴硬了，天塌下来都有江清衍的嘴顶着。
“可是你看起来不太好，”宋绛抱臂倚在门边，瞥了一眼客厅已经没人了，“他回房间了，不会出来的，我们进屋说话吧。”
笑死，她男朋友要去给男朋友打电话了，一时半会儿真不会出来的。
不过这话说出来有点奇怪，宋绛也挺好奇现在江清衍心里自己是个什么形象，有了男朋友还和白月光纠缠不清的坏女人吗？
果然，江清衍有些讶异地看着她，只是摇摇头，“不打扰了。”
他们曾经那么亲近，无话不谈，“打扰”这种生疏的词汇真是很少用。
宋绛不再坚持，看着他转身打算离开。
她忽然牵过江清衍的手，踮起脚快速在他的唇边印下一个吻。
位置正好错开了他的唇沿，这是故意的，在江清衍自己想明白之前，宋绛都不会和他有真正意义上的亲吻。
蜻蜓点水，足以让他心尖一颤，像是绽开一簇烟花。
江清衍回过神，就听到耳边砰的关门声。
独独留他驻足，愣神许久。
这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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彻夜的未眠，比假期每一个把自己关起来没有看见她的瞬间还要难熬，比开学前一天同样的整晚看着太阳升起来还要漫长。
这次的对话是失败的，但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江清衍这一次看得很清楚。
江清衍的心说他喜欢宋绛。
但是好像来不及了。
说真的，他嫉妒了，嫉妒那个人可以这么快获得宋绛的信任，嫉妒那个人是宋绛从此以后最亲密的人。江清衍不知道自己可以对一个陌生人有这种毫无理由的敌意。
这种感觉侵蚀肺腑，燎烧着摇摇欲坠的理智。但这一切是江清衍自己推开的，他并不能说什么，也没有气愤的资格。这是他理应为自己一时胆怯付出的代价。
闹钟什么时候响起，江清衍听见了，试图从泥沼抽身。
要怎么面对她，要怎么才能守住所谓原则。
刺耳的铃声停止的时候他朦朦胧胧睡着了。
他看见了那个玻璃烟灰缸，掉在地上碎裂开。
看不清脸的男人很高，手里夹着一根只剩一半的烟，忽明忽暗烧着。他很渺小，下意识的恐惧让他感到发抖。
直到那烟头要烫到女人满是泪痕的脸，他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把男人推开，烟头滚烫的火星按在了他的手腕上，滋的一声冒出白烟。
砰地巨响，被弹开的门，缝隙里男人愤怒的背影，满地破碎的瓷器和掀翻的桌椅，女人断断续续地哭泣。
来自耳朵里剧烈的嗡嗡轰鸣，像是跗骨之蛆。
画面一转，他流血的手变成了两只毛茸茸软绵绵的狗爪子，他看见了一只很瘦弱的猫，于是他忘记了一切。那是一只警惕心极强的猫，不让任何人有靠近她刺伤她软肋的机会，但他就是这样执着又有点笨拙的狗，花了很长的时间被允许蹲在她的身边、舔舐她的皮毛，漫长的时间中让他感到如此快乐。
终于她会吃掉他衔过来的零食，会趴在他的身上打呼噜，会一看到他就竖着尾巴眯着眼跑过来一边贴着他一边喵喵叫。
有一天他淋雨叼着一根鱼骨，然后看见她变成了别人的小猫，黏人地翻过身，容许他不知道的人抓挠她柔软脆弱的腹部，提着她的后颈。
应该开心吗，有人保护她了。
他看见那个人长了一张沈霁的脸，温柔地喊她：“小绛。”
沈霁的指间夹着一支烟，那一点点燃烧的火光在他眼里放大，放大。
江清衍脱离这个诡异的梦境，是姜姜在舔他的手背，舌头上的倒刺刮得他有些疼，才清醒过来。
他给姜姜喂了一根猫条，小小的橘猫打着呼噜，放松地眯着眼。
圆圆的猫眼清澈又漂亮，像是琉璃一般的浅蓝，因惬意而瞳孔放大，格外可爱。
明明刚把姜姜接回家的时候，它还只是瘦小的猫崽子。
脸颊没有多少肉，害怕见到生人，整日病恹恹的，宠物医生都摇摇头说可能养不活。
现在姜姜已经学会在江清衍面前收起尖尖的爪子，踩在他膝盖上只有软软的肉垫着地。
江清衍努力不去联想另外一个人和那个噩梦，只是轻轻抚摸着猫咪圆圆的后脑勺。
“你可以一直在我身边吗？”江清衍低声说，不知道在对谁讲话。
姜姜疑惑地歪着脑袋，只是乖顺地蹭蹭小主人的拇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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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小群聊每天都有新消息，宋绛的日记本又打了一大串对钩。
江清衍还是不怎么肯和她说话，宋绛不计较。
他说出来的也都是一些保持距离不要打扰他的废话，没什么中听的，她已经学会选择性屏蔽了。
只有江清衍努力藏起来的部分才是最诚实的。
不小心挨到手都要红了耳根子还不让她看，余光偷看她被逗乐时还会强行绷紧了脸，每天鼻梁上都架着那副蓝光眼镜来欲盖弥彰。
只有一次，江清衍被惹急了，轻轻地和她说：“不能这样。”
语气说不上生气，只是略带了些委屈的控诉，宋绛敷衍着嗯了两声，转头就拿出日记在上面快速画了两个小小的桃心，偷偷笑起来。
怎么感觉自己在欺负他，太坏了，决定继续坏下去。
看到江清衍的精气神不好，她甚至会学着他以前的样子在口袋里藏几颗糖，隔一阵子递给他一颗。
他嘴上说着下次不用了，还是剥开糖纸把水果味的硬糖含在口中，甚至不像以前那样急着咬碎，只是慢慢抿化。
半节课过去了小组交流的时候宋绛看到他舌下还压着已经融成一小块的硬糖。
每天晚自习时间越往后，江清衍的状态就肉眼可见地低落，如果他真是小狗，可能头顶上一对毛茸茸的尖耳朵都已经耷拉下来了。
类似的事情短短两周不知道发生了多少，所以宋绛也不着急了，再这么和他拉扯下去也挺有意思的，她真想看看这个家伙能嘴硬到什么地步。
能看到江清衍还能有这么可爱的样子，她已经很开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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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五，晚自习之后江清衍又在教室停留了一会儿，才把剩余的作业带回家。
看时间差不多了，江清衍一回家先给姜姜的小碗里加了猫粮和干净的水。
但是姜姜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听到江清衍的呼唤就慢悠悠走过来吃东西。
江清衍等了大概两分钟，立刻去姜姜喜欢藏的缝隙里，床底，沙发上都找了一遍，没有看到猫的身影。
卧室原本牢牢关上的门是虚掩着的，窗户上的纱窗破了一个很大的口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