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令窈颔首说道:“婆母,此事我确实该给您一个交代。若婆母还信我,给我些时日,最迟中秋宴会后,我定会给您个说法。”
钱氏叹了口气,嬷嬷替她揉着胀痛的额角。
“罢了,你回棠棣院禁足到中秋,这段时间就不要出来晃了。”
宋令窈跪在地上,态度诚恳道:“儿媳拜谢婆母。”
棠棣院内,春晓担忧的来回踱步,见到宋令窈声音后,赶忙跑了过去。
“少夫人,夫人可有为难你?”
春觉也皱眉走了过来扶她,眼神在她身上探究。
宋令窈摆摆手,“哪有那么金贵?你们俩别担心了。”
她解下将腰间的令牌递给春觉,“你去宋府,把春眠接回来。”
“若她被人打了,你直接把她带回来就成。若是没被打,你就找一伙人,扮作三姐姐手下的人,将她打一顿再带回来。”
春晓和春觉神情复杂的对视一眼。
那背弃旧主的东西,少夫人要她回来做什么?
她虽怀疑,但还是点头照做。
“是,少夫人。”
春觉走后,春晓拿起药膏给宋令窈搽着。
“那春眠着实太坏,打死都不足惜。”
宋令窈轻笑,伤口被上了药微微泛着凉。
棠棣院一直到深夜都是静悄悄的,偶尔能听见几声从翠微阁传来的丝竹管弦声,然后便是冯知虞的笑声,张扬肆意。
脚步声窜进宋令窈的耳朵里。
是春觉回来了。
她在宋令窈耳边低语了两句,就叫人把春眠带了上来。
春眠浑身伤痕,衣袖处有大块的撕裂。
她鬓发散乱,满脸血痕淤青,活像个失去灵魂的木偶。
宋令窈把玩着手中的黑棋,瞥她一眼,淡淡开口:“被打了?”
春眠抿唇不语,她强撑着一口气才没直接瘫在地上。
见如此,宋令窈叫人收起棋盘。
漫长的肃静像凌迟刮在身上的刀子难熬。
“我自认待你不薄,你为何陷害我?”
春眠紧抿唇瓣,缄默不语。
宋令窈瞥了眼她的小腹处,“噗嗤”一声冷笑。
“你有身孕了?”
此话一出,春晓和春觉惊讶的对视一眼。
春眠僵住了身子,双目流露出惊恐。
“你......怎么知道?”
宋令窈眼神如墨色漆黑的盯着她。
上一世的春眠,在花朝宴之前就结识了郑朗。
二人私通款曲,食髓知味。
郑朗利用春眠套出宋府的消息,打探宋令窈的喜好,借此扮演一个完美好男人来接近她。
又费劲力气在花朝宴上给宋令窈留下好印象,宴会后便求娶她。
一切水到渠成,前世的宋令窈丝毫不知自己被算计的透透的。
她还以为遇到了话本子里的神仙哥儿。
春眠的泪水混着干涸的血液,流进刀疤里,触目惊心。
宋令窈微微垂下眼睑,神色平静道:“你和郑朗的事儿,我早就知道了。”
而且前几日,春觉就来禀报过,说春眠已有两月没来月信了,让她叫外头的郎中来瞧一瞧。
宋令窈也是有过身子的,回忆起春眠近日的异常,便想到了她是有孕了。
宋令窈沉默着打开一个木匣子,里面是一沓厚厚的纸。
她沉声道:“春眠,你的卖身契还在我这儿,你与人私通还有了身子,这是死罪。”
“合该杖毙。”
杖毙二字一出,春眠彻底脱力瘫坐在地上。
冰冷的寒意顺着地砖传了上来,恐惧钻进心脏。
她像是回过神一样,连滚带爬的去抓宋令窈的裙摆。
“少夫人,我说,我都说,求求您别打死我!我不想死。”
宋令窈让春觉把木箱子收起。
“知道该说什么便好。”
春眠垂下眸子,跪直了身,苍白的唇瓣翕动良久,才说道:“是三小姐指使我做的。”
这个答案并不意外,宋令窈在这一世没什么仇人,唯一恨她入骨的只有宋令容。
“她许你什么好处?”
“三小姐知道我和郑公子的事情,她允我事成之后,让郑公子纳我做妾。”
宋令窈冷笑,仅是如此就让她这么背叛自己的主子。
“你可知,你这一身伤是谁干的?”
见她摇头,宋令窈继续说道:“当然是我的好姐姐。”
“你自幼在宋府伺候,还不清楚她的为人?她那么骄矜的人,会容许新婚几日夫君纳妾?纳的还是一个婢女。”
“若此事成了,我万劫不复,你也活不成,灭口是早晚的事儿。你如今这身伤,便是最好的证明。”
宋令窈细细将其中利弊与她说来。
越说越让春眠恶寒。
她因为告发宋令窈,被关在阴暗潮湿的柴房一整夜。
本以为熬过一晚,等待自己的是大好前程。
可没想到宋令容居然这么恶毒!
宋令窈见她面有怒意,叹了口气,“我先前问你是否有心上人,便是想替你做主找个好人家,再还给你身契,叫你风风光光的嫁给读书人做正头娘子。”
她怕春眠不信,掏出桌上的册子,递给她。
“这上头的,都是我看中的清白人家。待日后郎君科考得了功名,你也是个官眷了。你且看看有没有中意的。”
春眠泪眼朦胧的翻开,这册子上不仅记满了祖上是何营生的,连带着院试的成绩都有。
可见少夫人对她是真上了心的。
她目光坚定的放下册子,对宋令容深深一拜。
“春眠心悦郑郎。”
“他答应过会娶我的,我信他千分。”
见她痴心不改,宋令窈也只好作罢。
她摇了摇头,恨铁不成钢似的叹气,“你太傻了,真情是女子最不该有的东西。”
“你现在还看不清吗?如果郑朗真的与你两情相悦,为何不娶你,娶宋令容一个嫡女?”
“你如今有了身子,他是知道的吧?迟迟不纳你入府,连个名分都不给你的男人,对你能有多少真心?”
春眠深知这些,但她在这世上身如浮萍。
父母为了养活弟弟不被饿死,毅然将八岁的她卖进宋府。
她被林氏安插在宋令窈身边做间谍,打探宋令窈的行踪,若没有可用的消息,便要受林氏的打骂。
这样的日子她过够了,直到突然出现一个谪仙般的男人,要带她走出困境。
她怎能不沉沦?
“郑朗娶了嫡女后,前程大好。你也算是他的一个污点,怕是日后他会和宋令容一样的想法,巴不得你消失在这世上。”
春眠听后痛苦的摇着头,哭喊道:“不是这样的,他不会的。”
她虽嘴硬,但心里全然明朗了。
从头至尾,她的一生都在被利用。
做父母的棋子,林氏的棋子,郑朗的棋子,宋令容的棋子。
宋令窈对她的身世多少知道一些,见她哭的这么伤心,开口说道:“念及你腹中无辜的孩子,我倒是有个办法。”
春眠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