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李恩袁捷封的其他类型小说《长安有妖气.全文》,由网络作家“段段”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初次相识袁珏伤趁着无人注意的时候去了地牢,正好与袁珏明错过。推开厚重的铁门,从正午的阳光一下进入幽黑的地牢里一般人眼睛都要适应一会儿,可袁珏伤却完全不受影响,好像对黑暗早已习惯,一进来就看到牢房里李恩席地而坐,背靠着墙。袁珏伤走过去顺势坐在她牢房外的地上,李恩狐疑的看着他。“你早就认出我了?”袁珏伤摇头,“一开始也不确定,不过你叫我的名字时候,跟你第一次喊我的时候一个样。”“哪里一样了?”“一样凶。”李恩瞪着他,“我什么时候凶你了?”“现在。”袁珏伤留给她一个你自己体会的表情,看着她明明气鼓鼓的,可腮帮子上没肉,瘦的鼓不起来,突然有点心疼,轻声道,“你瘦了。”“我以前很胖吗?”“有点。”说着袁珏伤好像想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咧开嘴角,...
《长安有妖气.全文》精彩片段
初次相识
袁珏伤趁着无人注意的时候去了地牢,正好与袁珏明错过。
推开厚重的铁门,从正午的阳光一下进入幽黑的地牢里一般人眼睛都要适应一会儿,可袁珏伤却完全不受影响,好像对黑暗早已习惯,一进来就看到牢房里李恩席地而坐,背靠着墙。
袁珏伤走过去顺势坐在她牢房外的地上,李恩狐疑的看着他。
“你早就认出我了?”
袁珏伤摇头,“一开始也不确定,不过你叫我的名字时候,跟你第一次喊我的时候一个样。”
“哪里一样了?”
“一样凶。”
李恩瞪着他,“我什么时候凶你了?”
“现在。”袁珏伤留给她一个你自己体会的表情,看着她明明气鼓鼓的,可腮帮子上没肉,瘦的鼓不起来,突然有点心疼,轻声道,“你瘦了。”
“我以前很胖吗?”
“有点。”说着袁珏伤好像想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咧开嘴角,嘴角扬起的角度刚刚好。
“有点?”
李恩嘴角挤出这两个字,袁珏伤一听又笑了,“小胖子。”
“你再笑。”
“是你问我的啊。”
“那我到底是瘦了还是胖了?”
“瘦了瘦了。”
两人并肩而坐,嬉戏调笑,地牢里阴冷,但二人心里都生出一丝暖意,温暖的如同十三年前的初见。
那年李恩八岁,袁珏伤十岁,袁李两家关系还很好,至少表面上很好。
春来风和日丽,万物复苏,两家人相约踏春,去翠华宫拜一拜太乙天尊,上完香两家大人自然坐在一起,女子闲聊家常,男子谈古论今,他们一群孩子就像脱了缰的野马一样四处吵闹。
在家里都拘束惯了,好不容易出来自然觉得哪里都新鲜,什么都想看什么都想玩儿,女眷们紧拉慢拉都拉不住,就由得他们去了。
许是父母早亡,寄人篱下的孩子总是更有分寸,更懂事一些,袁珏伤从小便是一副小大人的样子,和其他孩子欢脱的天性不同,也很少有合得来的,因为是寄养在了袁珏春家,所以只和他亲厚些,不过这会儿袁珏春早就和一堆人玩儿疯了。袁珏伤看着他们玩闹的身影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多余,就悄悄地走进观中,想找个清净地方练功。
他绕来绕去,绕到一处清净的偏殿,坐在蒲团上刚静下心,就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从供桌下面传来,他还想着现在的老鼠胆子真大,大白天就敢出来偷食。
伸手撩开桌布,却看见个一身碧色衣裙的小胖丫头正坐在地上抱着一盘凤梨酥大快朵颐,脚边扔着香蕉皮,苹果核,还有几个已经空空如也的盘子。
胖丫头就是李恩,不过那时候她还叫李焰恩。
她两个粉嫩的腮帮子鼓鼓的,一看就知道嘴里塞了很多食物,嘴角沾着白色的点心残渣。突然袁珏伤发现,李恩的脸上出现两坨红晕,杏眼圆睁,表情就好像被人发现了什么天大的秘密一样,小胖手抱紧怀中的凤梨酥,袁珏伤看着她滑稽的样子没忍住扑哧一下笑了出来。
一看到袁珏伤笑自己李恩的脸色顿时变了,瞪着眼睛,撅起小嘴,好像很生气的样子,从桌下爬出来,双手叉腰,盯着袁珏伤问,“笑什么笑,你叫什么名字?”
看到李恩气鼓鼓的样子袁珏伤反而笑的更厉害了,捂着肚子结结巴巴的说出自己的名字。
李恩胖脸靠近他,然后恶狠狠地喊了一声,“袁珏伤,不许笑了。”
就是这一幕,他一直记到了现在,也是从那以后,李恩成了他的第二个朋友,只有在和袁珏春李恩相处的时候他才会袒露出真实的自己。
袁珏伤忍不住去看李恩的侧脸,轮廓清晰可见,她瘦了好多好多,本来七八年前她就已经褪去婴儿肥变得身材高挑亭亭玉立,可现在看起来比那之前又瘦了一大圈,脸上一两多余的肉都没有,眸子里也没了当年的灵动欢脱,取而代之的是历经世事后一种与年龄不符的老成。
七年时间,沧海桑田。
袁珏伤突然觉得还是当年那个单纯无忧的胖丫头更好看。
“看什么看,小心我又凶你。”
“对了焰恩,你又是怎么认出我的?”
李恩垂下眼睑,“别叫我焰恩了,我现在叫李恩,那个焰字,我很久不用了。”
“焰”字是父辈对他们这一代人的祝福与嘱托,愿他们像火焰一样,既有不灭的希望,又有如火一般的赤诚,可是七年前的灭门案无情地掐灭了李恩的希望。
“没事了。”袁珏伤的声音很轻,李恩听到后也故意换了副轻松的语气。
“不过你还跟以前一样啊,还叫袁珏伤。”
“是吗?一样吗?”袁珏伤下意识伸手去摸耳下那道伤疤,耳下的神经剧烈跳动。
“我是看到你的剑,才完全确定是你的。”
袁珏伤拿出剑,把剑柄放在手里摩挲。
“也就是你眼尖,这样还能认得出来。”
“怎么会认不出来呢?”
李恩也伸手去摸剑,宝剑安静的躺在袁珏伤手中,没有反抗。两人虽然有说有笑,但没有人提起七年间自己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们都在刻意躲避这个敏感的问题,都怕不小心揭开对方的伤疤。七年的时间在他们之间建起了一道不薄不厚的屏障,让他们能够念及旧情却又不敢再多靠近一步。
袁珏明来到书房时袁捷英已经等了一会儿了,薛队长在门口禀报,袁捷英让侄子直接进去,一推开门正对的是袁捷英伟岸的背影。
“五叔找小侄有事吗?”
袁捷英转过来看着袁珏明说,“珏明,土行神石在你那儿吧。”
袁珏明点点头。
“拿出来,我替你收着。”
“五叔,这东西我要带回去给我爹,还是放在我这儿方便。”
“你知道这东西有多少人惦记着,刚才被那么多妖怪看到,你自己拿着反而会惹一身麻烦。”
“这,还是不麻烦您了。”袁捷英的话不无道理,但到了手的东西袁珏明不想交给别人,只有在自己这里才安心。
“麻烦?我来救你们你就不觉得麻烦了吗?要是嫌麻烦你们可以马上走,看看你能不能活着出长安,我看光是那个丫头就能扒了你的皮。”
袁珏明想到了李恩刚才说的那句话,觉得太阳穴有点疼,伸手揉了一下,虽然心里不愿意,但语气中已经有三分动摇,“我知道五叔是为了我们好,可是。”
袁捷英一抚衣袖,面上带了愠怒,“来了长安连说都不说一声,万一出了事谁负责,真是越大越不懂规矩,还有你爹,要是觉得我不中用了,干脆我把这位子让给你,以后你们再来长安都不用通知我了,生死都与我无关。”
“五叔,我和爹真的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来得匆忙才没通知您。”
“行了,你要是也觉得我不中用了你们现在就走。”
这袁捷英年纪大了脾气也见长,万一他真的一甩袖子走了,把这烂摊子扔给自己,袁珏伤又向着李恩,自己还真制服不了他们,如果他们跑了,自己就算带着五彩石回去,恐怕也只是功过相抵。袁捷英虽然闹脾气但也知道轻重,他知道五彩石牵涉甚广,是断然不会自己私自留下的。
略一斟酌,袁珏明摊开掌心,深施一礼,“那就麻烦五叔了。”
袁捷英面色缓和下来,接过五彩石端详了一会儿放入袖中,才道,“好了,去门口让薛队长把珏伤也找来吧,我有事要和你们俩说。”
袁珏伤来得快,到书房后,袁捷英和袁珏明都端坐在椅子上等他,袁捷英坐在桌后的太师椅上,袁珏明坐在他右手旁的椅子上,袁捷英挥手示意他坐在袁珏明身后。
待他坐定后袁捷封淡淡开口,“本来也想叫珏春来,可是他现在不方便,叫你们俩来也是一样的,主要是想问一下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带五彩石回洛阳?那李家余孽是跟你们一起回去,又或者你们嫌麻烦的话我可以在这里先解决了你们带着尸体回去交差。”
“不行。”两人异口同声。
袁捷英冷笑,“这次你们俩的意见倒是出奇的一致啊。”
关心则乱,二人话一出口就反应过来被这位五叔摆了一道,其实袁捷英是故意试探他们,看看是不是对李恩余情未了。他本来也没打算杀她,七年前服下百妖毒还能活下来,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还有她在斗妖场中说的话,袁捷英当时没觉得有什么,权当她是狡辩,回来后他细细想过,话中明里暗里都是指袁家和那件事有关,他总觉得有些介意。
袁捷英慢悠悠的端起面前的茶碗,喝了一口才缓缓道,“不杀就不杀吧,那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迟恐生变,侄儿觉得还是越快越好。”
袁珏明想着回去立功,自然急不可待。袁捷英又端起茶碗,盖子一下下碰在茶碗边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珏伤,你觉得呢?”
“不必急于一时。”
袁珏伤主要是想要拖延时间,给李恩创造机会逃走,他的心思却被袁珏明看穿。
“我看你是想拖延时间吧。”
“小人之心。”
“你说谁小人,分明是你居心不良。”
“五叔,六哥的身体不适合舟车劳顿。”袁珏伤直接忽略袁珏明和袁捷英对话,这让袁珏明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我看你只是想找个借口好让你跟那个李焰恩,不对,现在是李恩了,让你和她有时间远走高飞吗?”
“别吵了,我觉得珏伤说的有道理,珏春现在的状况不适合舟车劳顿,你们几个还是养几天,等恢复一些再走不急,李恩我亲自看着,不会出什么事的,除非你连我都不信了。”
他倒不是偏爱袁珏伤,而是讨厌袁珏明,袁捷英向来看重行事坦荡,有担当有作为的男子,而袁珏明为人阴毒善妒,本事不大偏偏心比天高,一心惦记着少家主的位子,这让袁捷英的心中的天平不自觉往袁珏伤那边倾斜。
“五叔,只要让一队剑卫护送我们回洛阳,就不会出什么事,还能尽早回去跟爹复命。”
“急什么急?人跟你回去了长安还管不管?我这里这么多事自己都忙不过来,不用说了,我已经决定三天后你们再启程,这事儿我来跟你爹说,怪不到你身上。”
见袁捷英面带不悦,袁珏明不好再说下去,心里却担心,三天时间,不知道会不会生出什么变故。
幸好三天时间很快过去了,这几日袁珏伤一直想再去看李恩,却被人拦住,门口本来无人看守,现在却多了四个剑卫日夜守着,是那天二人从书房离开后袁捷英亲自吩咐的,人也是他挑的,个个都是心腹,只听袁捷英一个人的话,没有他的命令一只苍蝇都不会放进去,即便是送饭的人也只能送到门口,由守卫检查后带进去。
这条命令明显是针对袁珏伤和袁珏明的,袁珏伤心里挂念却不好硬闯,倒是解了袁珏明的心宽。
这三天里只有袁捷英来过一次,和李恩从正午一直待到天黑才出来,袁珏明知道以后一直偷偷等在地牢外面,虽然不知道李恩对袁捷英说了什么,但看他出来时面色凝重,神情不自然,袁珏明的心也吊起来,担心李恩可能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第三日该是出发的时间,一大早袁珏明就先去找了袁捷英,想把五彩石要回来,这几天他一想到那日袁捷英的神情就放不下心,偏偏他的担心成真了,他向袁捷英提出要五彩石的时候他既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而是提出要和他们一起去洛阳,亲自护送神石。
“您之前不是还说手头有自己的事分不了身,连剑卫都不能分出来吗?”
“我这几天也想了,没什么事比神石重要的,还是我陪着你们才能保证不出岔子,我再挑几个剑卫跟着我们一起去,才能万无一失。”
“五叔,您这样就是为难小侄了,况且路也不远,我们几个还应付得来。”
“到了洛阳你爹要怪就让他怪我,这事没得商量。”
袁捷英的语气不容拒绝,袁珏明也摸不准他是什么心思,又拗不过他,只得暂时答应。吃过午饭,袁捷英将府里的事情给薛队长交代了一下,又挑了四名精干的剑卫,跟着他们一起踏上了去洛阳的路。
袁捷英此去不仅仅是为了护送神石,更想向袁捷封求证一件事,殊不知,自己踏上的却是一条有去无回的黄泉路。
长安妖市
圣历元年三月,洛阳。
神都洛阳,处处透露出蓬勃的生机。正值暮春时节,又刚刚下过一场大雨,整个洛阳被冲刷的干干净净,白墙朱瓦,青砖漫地,路旁笔直挺拔的女贞冬青好像两排严阵以待的战士,守卫着都城。树下则种着各色的牡丹花,不过此时还未绽放,只静静的合拢起娇嫩的花瓣,接受雨露滋润,花瓣枝叶上坠着点点未干的雨水,晶莹剔透,在阳光的照耀下折射出七彩光芒。
街道上的店铺客人进进出出,路边停满了奢华的马车;路上行人如织,有说有笑;还有挑着各色货物的小贩来来往往,叫卖声不绝于耳。
繁荣的景象与曾经的长安城如出一辙。
在南市街尾,有一幢不大不小的院子,古朴典雅。院墙高三丈,最高处的砖块上刻着密密麻麻的咒文,高墙三丈之内,没有妖怪可以靠近。
宏伟的紫金朱门显示着主人地位的高贵,门上一块朱红大匾上书“国师府”三个大字。
站在门外远远地能看到府宅深处一座漆黑的阁楼耸然而立,高有七层,每层六角,每个角上都坠着个黄铜的铃铛,铃铛上还刻满了咒文,一阵清风吹来,铃铛岿然不动,静静坠在塔角。
此时,阁楼第七层有一男子正临窗而立,四旬年纪,面白微须,两条剑眉之中透着一股子端正之气。他头戴白玉冠,束起的青丝中夹了几根白发。身着黛蓝色丝绸道袍,胸口用绣着个“罡”字,那道袍触手极柔,随便一点动静都会把衣袂吹起,好像一弯深不见底的海水随风微漾。
这人正是鼎鼎有名的大周朝国师,同时也是袁家现任家主,袁捷封。
他看着窗外,极目远眺,整个洛阳城尽收眼底,一片的安定祥和,在袁捷封眼里却好像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宁静。今日他总是觉得惴惴不安,这种感觉他很久没有过了,难道又有大事发生?他右手食指窗柩上摩挲,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爹,怎么了?”清朗的声音从他的右后方传来,他循着声音回头,但是并未答话。
说话的是个丰神俊朗的白面公子,是袁捷封的独子袁珏明,在袁家后辈中排行第四。他见父亲眉头紧锁,眸色深沉,心里也是一紧,许久没有见过父亲有这样的表情了。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一阵细微风声,一只精巧的纸鸽扑棱着翅膀朝着阁楼飞来,袁捷封摊开手掌伸到窗外,那纸鸽落在他的手心后一下子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塌下来,静静躺在手中。
袁捷封打开纸鸽,脸色骤变,连声音都没了往日里的那份稳妥,“袁珏伤?他竟然还活着。”
“袁珏伤?”袁珏明的声音也充满了不可置信,“他在哪儿?”
“长安妖市。”
听到这四个字,袁珏明表情也变得难看,这长安妖市可不是普通的地方。
“爹,这次的消息可靠吗?”
“珏春信中说有人见他使过天罡剑法。”
袁捷封口中的珏春是他三弟袁捷慧的儿子,比袁珏明小几岁,家中排行第六,这几年一直在外。
“那儿子要不要跟去看看?”
“我也是这个意思,珏春怕是会误事啊。”袁捷封话里有话,意味深长。
“那我这就去收拾东西。”
“等等,你这次去还有其他任务,附耳过来。”
父子二人窃窃私语,话毕,袁珏明转身下楼,袁捷封靠在窗前,指尖燃起一团火焰,将那张纸燃烧殆尽,纸灰随风四散而去,从楼顶打着旋儿漂落在国师府外面。
在离着国师府外墙三丈外有个卖烧饼的小摊,摊主头上包着布,身上搭着毛巾,来来回回招呼摊上的客人。
一片纸灰从他头顶飘下,他随手一挥装作叫人却把那点纸灰握在了手中,当时眼里闪过红光,一瞬消失,没有人注意到。
当今大周有三大妖市,前两处分别在长安、湘西,至于那第三处妖市,则设在了钱塘。
妖市最初只是妖怪往来交易的市场,但近几年来渐渐也有各怀心思的人类在此地出入。这些妖市都是在七年前神都一役之后几年内迅速兴起的,拥有者的身份十分神秘,成立至今也没有几个人见过。
长安妖市最繁荣,往来交易频繁,鱼龙混杂,而且临近神都洛阳,作为陪都的长安也常有达官显贵来往,因此消息网发达,人脉众多,可谓手眼通天,只有付不起的代价,没有买不来的东西。
湘西妖市最毒,设在了巫蛊云集的地方,所售之物也皆阴毒至极,能到这里来的多是修习毒功的妖怪,或心怀叵测的人类。
至于钱塘妖市,虽然不似长安妖市那般手眼通天,也不像湘西妖市那样至狠至毒,但是人杰地灵,物华天宝,且依山傍水,适宜妖族修炼,成就了一番不同于前两者的景象。
长安城的东南角是灞河,这里没有城中那么繁华,常有妖邪野兽出没,人烟稀少,所以天色刚刚暗下来,路上就已经没什么行人了。
此时只有一个文生打扮的男子沿着长长的灞河走着,他虽然一身素净打扮,但用的都是上好的料子,举手投足间隐现贵气,他手持玉骨折扇,一边走一边数着灞河边碗口粗细的柳树。
“一,二,三……三十四,三十五,三十六。”文生公子最终停在了第三十六棵柳树前,这棵柳树比前边那些更加粗壮,有一个小童合抱之粗,细看之下,满地的腐尸枯骨,这颗柳树竟是受到尸体的滋养才长得如此壮硕。在柳树之下有个一尺多高的小小神祀,里边供着一尊神狗的雕像,它张开血盆大口露出尖利的牙齿,看着外面目露凶光,咬牙切齿,神狗身披盔甲,手执团扇,脚下踏着一双木屐,完全是日本武士打扮,站在神祀中,颇有几分威武。
这里就是进入妖市的入口。
想进入妖市的无论是人还是妖,需要以血饲养神狗雕像才能得到进入妖市的钥匙。这血的量不一定,根据来人而定,身份越高,法力越强,需要的血越少,反之则越多,有的人一滴血即可开启通道,有的人则在神像前耗尽了精血,化成一具枯骨,也没有进去妖市。
夕阳照晚,微风拂柳,河面上泛起金灿灿的水波,映衬着地上的白骨竟也散发着金色光芒,形成一幅诡异的画面。
文生公子看了看四下无人,右手执扇按了下扇轴,扇柄上冒出一截剑尖,他用剑尖对着左手食指一划,指尖涌出鲜血。他立刻将滴血的手指放在雕像的嘴里,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文生公子的脸色见白,这时神狗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发出幽幽的绿光,文生公子把食指拿出来手心朝上平放在嘴下,神狗嘴里吐出了一个药丸似的红丸子掉落在手心。
接着脚下响起了一阵轰鸣声,好像地震一样剧烈摇晃,那文生公子收回手,也不慌张,而是退到一旁静静的等着。
只见地面震动着裂开一个拳头大小的口子,随后口子越来越大,待能容下一人之时地面停止了震动,那口子之下竟然是一节节的台阶,文生公子手摇折扇,拾级而下,待他走远之后,大地又开始震动,那个口子缓缓合上,越来越小,就在只剩一掌宽的时候,一个青色身影从远处的柳树上飞身而下,一个侧身堪堪挤进口子里。
楼梯两旁都放着萤石,幽幽绿光把楼梯映照的神秘异常,顺着走到底是一条狭窄的羊肠小路,两旁种着不知名的藤蔓植物,一不小心就会被绊倒。沿着小路走大约一炷香的时间,便来到一片广阔天地,这内里也没有萤石火把,却十分明亮。眼睛一下子接受不了,文生公子微微眯眼,待眼睛适应之后,看到面前有一个高高的乳白色门楼,细观之下,那门楼是用白玉制成,通体润滑,触手微凉,两旁的柱子上各刻着一只龙鳞马身的神兽,雕工细致,洞中的光亮也是来自这白玉门楼,不点自明,大约是被施了什么法术。
“真不愧是长安妖市,财大气粗。”文生公子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了,但每次还是忍不住感慨。
在门楼之下正中站着一巨型妖怪,身高有一人半高,站在文生公子面前,比他高出一大截。那妖怪几乎已经化作人形,乍看之下分辨不出是什么妖怪,只有屁股后边露出一条毛茸茸的尾巴,在身后晃来晃去,颇添了几分可爱。
文生公子将手中的红丸子扔给守门妖怪,他放在鼻下闻了闻,随即一口吞掉,才让开一条路,让文生公子通过。
文生公子却不着急,而是轻晃折扇,气定神闲,两瓣薄唇轻启,“朋友跟了我一路了,再不下来,我可就自己进去了。”
话音刚落,只听“咻”的一声,刚才那个青色身影出现在文生公子面前。
来人二十岁上下的年纪,白面无须,剑眉杏眼,脸庞瘦削且坚毅,端端是个英俊少年,虽然穿着青色粗布道袍但不掩其风采,头上的发髻用一根鲜红的血玉簪子固定起来,甚是显眼。
他面带微笑,双手抱拳向文生公子道,“大人笑话了。”
文生公子没有说话,摇晃着折扇绕着他走了一圈,眼睛上下打量着,最终目光停留在他头上的血玉簪子,饶有兴趣地问道,“这位道友,你这一路跟了我几十里,本打算在那入口把你甩掉,谁知道你竟能跟着我一起进来,想必也有些本事,怎么,不舍得花几滴血吗?”
“倒不是舍不得,而是我们这种人血不值钱,比不上武大人,要想进来一次怕是得去了半条命啊。”他故意将“武大人”这三个字说的很慢,很重。
“哦?看来你知道我是谁了?”
“大人名讳小人不敢提。”
“无妨,说来听听,不然,我可就自己进去了。”他说着便要抬脚。
“梁王武三思。”
道友一字一顿,铿锵有力。
“既然你知道我是谁了,礼尚往来,那我也应该知道知道阁下的尊姓大名吧。”
“在下李恩。”
“李恩?你也姓李?”
“李乃天下大姓,此李非彼李,小人只是一介云游道人,大人不必在意。”
“呵呵,道友过谦。”武三思轻笑两声,“你来妖市所为何事?”
“妖市大名早有耳闻,今日向大人借个方便进去开开眼。”
“哦?借个方便可以,不过有借就要有还哪。”武三思眼神怪异的看着李恩,看得他头皮发毛。
“大人恩惠小人日后自当报答。”
“好吧,那你跟我进来吧。”武三思给守卫使了个眼色,守卫便让开在一旁。
两人先后走进门楼里,踏入门楼之后,竟然是与门楼外面完全不同的天地,门楼之外是个洞穴,虽然巨大明亮,但常年不见天日,总是多了几分阴森潮湿的感觉。而门楼之内,则俨然一副普通街市的样子,街上熙熙攘攘,人来妖往,最诡异的是,这天上也挂着个太阳,看起来和外边的太阳相差无几,唯一的差别就是这个太阳从不落下。
若非知晓内情者,定会以为只是来到了长安一条普通街上。
武三思和李恩一前一后的走着,[主体不明]李恩不时打量左右,却一直没有看到想找的东西。
那样珍贵的东西,大概不会轻易显露于人前吧。
不过一路看来李恩也开了眼界,不愧是妖市,名副其实,沿街叫卖的都是各种妖魔鬼怪,所售货物极尽怪异,有从未见过的奇门暗器,有血淋淋的残肢断臂,还有直接出售妖怪内丹法术的。往来的人类妖魔见惯了各种场面,对李恩和武三思都视若无睹。
两人一路前行,越走越荒凉,在旷野之中有一所别致古朴的宅院,来到宅院门口,武三思忽地神色一凛,将折扇一合。
“李兄,我们进去坐坐吧。”
李恩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武三思就当是默认了,带着他登上台阶站在门前,武三思抬手在门上先敲了三下,又敲了一下,再敲了五下。
“嘎吱”一声,两扇门自动打开,两人进去之后门又自动的闭上了。
宅门之内往里走上一些有一个圆形大坑,大小如同校场一般,深也有三丈,坑底升起五丈高的黑色栏杆,成一个巨大牢笼,栏杆边上开了一个侧门。栏杆上沾满了血迹,血迹掩盖之下还刻着咒文。天顶上开着无数的小天窗,投射下来束束光线,落在地上映的一块明一块暗,多添了几分神秘感。坑底一丈之上的土地往外往上延伸建起了三排看台,越往下就越靠近大坑,越靠近栏杆,看台也呈圆形,将牢笼包围在内,台阶之下那一丈高的土地开了个通道,也用栏杆围起来,直直通到牢笼侧门。
此时,看台上已经被占了一大部分,有人有妖,都你一言我一语小声咕哝着什么。
这里是斗兽场。
不,准确的说应该是斗妖场。
李恩心下生疑,这斗妖场本是湘西妖市的特色之一,有想要购买至邪妖物者,一次性买一百名妖怪,将他们一同放入斗妖场,催动栏杆上的咒文激发他们的妖性,让他们互相搏斗,自相残杀,最终只有一只妖物能存活下来。原始的妖性和生存的欲望都激发出他们最大的潜能,这样最后活下来的妖怪才是最狠最强的。
至狠至毒,这才是湘西妖市。
“什么时候长安也有了斗妖场?”
原本走在前边的武三思回过头来看着李恩道,语气中夹着戏谑,“李兄果然不是一般人,一眼就看出来这是斗妖场?”
“云游四方,也曾有所耳闻。可这斗妖阴辣狠毒,乃是湘西妖市的特色,长安妖市什么时候竟也用上了这样的手段?”
“妖市本来就是做买卖的地方,有人想要他们就给喽。”
“谁想要?”李恩急忙追问。
武三思看着他,嘴角勾起一个邪魅的笑容,“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李恩在武三思的带领下来到最下排的台阶坐下,对着栏杆的侧门,下边就是那条通道。李恩抬起头,正好看到自己正对面的第三层台阶上坐着两个人,都带着兜帽斗篷,将头垂下,看不清容貌,斗篷右边被剑柄顶的突出一块。
李恩看到了剑柄露在外边的短短一截,当时心下了然。
“他们竟然也来了。”
李恩也把头低下来,藏在阴影里。
两人刚刚坐定,就听“咚”的一声锣鼓响起,斗妖场看台上瞬间安静下来,没有人说话,李恩感觉到身下的通道中传来密密麻麻的脚步声,力道好似万马奔腾,震得看台都在晃动,从通道里陡然涌出无数的妖魔鬼怪,争先恐后的从通道里挤出来冲向围栏内。
李恩睁大了眼睛,整个斗妖场里少说有八九十只妖怪,看得他眼花缭乱。一旁的武三思不紧不慢,右手拿着折扇在左手掌心一下一下有规律的拍打,一边拍打一边数着,“九十一,九十二,九十三……”
一边数,嘴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奇怪,李恩余光看到他面目扭曲,血灌瞳仁,当时心头一动,莫不是他起了什么邪念,李恩暗自凝起一团真气,准备随时动手。
“九十九。”这一声武三思几乎是用了全身的力气喊出来的,同时一下子从台阶上站起来,李恩往下看去,最后一个妖怪正从通道走进斗妖场,背后负剑。
“不对,是人,斗妖场里怎么有人?”一看到那柄长剑,李恩神色一凛,几欲发作,一旁的武三思却在他的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话令他汗毛竖起。
“欠我债的现在就还吧。”
这轻轻一句刚说完,李恩还没来得及出手就感觉有什么东西将自己缠住,一下动弹不得。再看身侧的武三思周身缭绕着黑色的妖气,他趁李恩无法动弹伸手便是一掌,强劲的掌风中夹着黑色的妖气,李恩被掌风震飞的一瞬间也将早已运好的真气化成一股利剑直击武三思的胸口,武三思则挥手张开扇子,挡住了那记真气。
李恩虽然被那记掌风震起,缠绕住她的妖气散开,身子能动弹了,他借势在空中往后一翻,使了个巧劲化解了那一掌的大半力道,堪堪落到了囚笼上方,李恩定住脚步,胸中一阵血气翻涌,还没等他调息整理,便发现身下的黑色栏杆好像在动,栏杆像藤蔓一样凭空长出几条缠住了李恩的腿脚,不由分说就把他往下拉,接着栏杆分开了两道口子,将李恩硬生生吞了进去,掉在斗妖场正中。
李恩迅速站起身来,凝气运功,四周近百名妖怪虎视眈眈的看着李恩,在地上摩拳擦掌,随时打算扑上来将他撕碎。
咚。
又是一声锣响,周围的黑色栏杆顿时冒出红光,是有人催动了咒文。
这时响起了一个沉沉的男声。
“百妖已齐,开斗。”
回到洛阳
袁珏伤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在国师府的地牢里了,正躺在潮湿腥臭的草堆上。
他是被一股刺鼻的味道惊醒的,那是血腥味,腐朽尸体的味道还有尿骚味混合在一起的一种恶心浑浊的味道,整个地牢只有上方有一个几寸大的天窗,空气不流通,日积月累的臭味已经渗进墙缝砖缝中。
地牢里很黑,只有远处门口放着几块萤石,袁珏伤透过斜上方十寸见方的天窗分辨时间,大约到了戌时,天色已晚,有星星点点的雨滴从天窗滴落下来,偶尔带进几片绿叶。
他本能伸手摸剑,腰间空空如也,宝剑不在身边,他挣扎着想起来,但是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袁珏伤因为躺在地上所以一睁开眼就看到头顶就用朱砂画着道教净天地咒。
天地自然,秽炁分散。洞中玄虚,晃朗太元。八方威神,使我自然。灵宝符命,普告九天;乾罗答那,洞罡太玄;斩妖缚邪,杀鬼万千。中山神咒,元始玉文,持诵一遍,却病延年;按行五岳,八海知闻;魔王束首,侍卫我轩;凶秽消散,道炁常存。急急如律令。
净天地咒是八大神咒之一,咒如其名,可以清除一切污秽,还天地一片清净,对此咒来说,妖魔鬼怪就是污秽,如果换了其他妖怪关在这里,会被符咒逐渐侵噬,丧失法力。幸好袁珏伤之前耗费了大半煞气,所以这个咒语对他来说没有太大影响,至少在他煞气恢复之前不会受到影响。
可是恢复以后呢?
袁珏伤突然苦笑,他可能想得太多了,怕是自己都活不到煞气恢复的时候吧。
除了头顶,还有一股力量自脚底升腾而起,像是长出了无数双手攀附在他的身上,将他的四肢手脚全都钳制住,他现在就连抬一抬手都很费力气。符咒没有画在地上,而是隐藏在地下,是为了防止有心人毁掉符咒,袁珏伤猜想地下的应该是道家九字真言“灵、镖、统、洽、解、心、裂、奇、禅”中的“洽”言,代表自由支配自己躯体和别人躯体的力量,为了加强功效应该还配合金光神咒一起使用。
金光为道之发见,金者刚强不坏之意,求道者玄功广博,光华外着,足以驱鬼魅、斩妖气,役神将。如金器之刚强不屈,灼然赫奕也,是号金光。
此咒因为法威强大,可以说是遇妖斩妖,遇神杀神,所以属于禁咒之一,不过自己脚下的金光神咒应该是经过修改减弱了作用,只起到束缚的作用。
袁珏伤的身子不好动弹,只能一点点蹭到墙边靠在墙上,他感觉到自己右后方的牢房里还关着一个妖怪,但实在没有多余的力气转过去,只能感觉到有一双眼睛在背后盯着自己。那名妖怪也是出了奇的安静,从袁珏伤醒来后一直一言不发,只剩下呼吸声和腥臭味在牢中流转,两人好像约定俗成一样,默守静谧。
突然传来厚重铁门被推开的声音打破了牢房的约定,铁门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呲呲声,黑暗中的眼睛快速眨动,呼吸声也变得急促。
来人脚步沉重,好像有座大山压在他背上一样,每一步都能在地上砸出个坑来,袁珏伤猜出了来人,此时此刻脚步如此沉重的,只有袁珏春。
“珏伤。”他的声音比往常还要阴沉沙哑,袁珏伤想说话却发现嗓子里黏腻的发不出声音。
袁珏春来到他面前蹲下,他从头到脚一身重孝,脸上说不尽的憔悴,双眼通红干涩,好像已经哭干了眼泪。
“哥。”
他清了清嗓子,本来酝酿了很多安慰的话,可是一开口却只叫出了一声哥,反而是袁珏春在安慰他。
“你还好吧。”
袁珏伤点点头,嘶哑着嗓子问,“爹呢?”
“爹和五叔都已经下葬了,趁着夜色悄悄埋入国师府的陵园,秘不发丧。”
“什么?怎么这么着急?”
“怕是做贼心虚吧。”
两人苦笑片刻袁珏春突然直直看着袁珏伤的眼睛,目光变得森寒,“珏伤,现在只有你才能为爹报仇。”
“我连地牢都出不去,怎么报仇?”
“事在人为。”
袁珏春警惕的看了看四周,才从丧服宽大的袖子里取出一张纸条塞进袁珏伤手里,袁珏伤看了一眼赶紧撕碎,向袁珏春点了点头,他才放心的离开。
厚重的铁门再次关上,地牢里亮了一瞬又随即黯淡下去,袁珏伤右后方红光闪烁,有一人沉声道。
“小子,你想出去吗?”
袁珏明从陵园回来直接去了袁捷封的练功房。
一路上刻意躲着人,专挑偏僻的小径三绕两绕到了后院一座单独的房间,袁捷封的练功房设在了僻静无人的后院,选择这里是为了清净,不被人打扰,也不打扰别人,不管做什么都不会被听到。
袁珏明来到门前,叠指弹窗,轻敲三下。
“是谁?”
“爹,是我,珏明。”
“进来吧。”
果然,父亲正在等他。只见袁捷封盘腿坐在木床宽大的蒲团上,右手边旁边放着一个小脚矮桌,桌上一支蜡烛拢在月白色纱罩里,一炉檀香青烟袅袅,香炉边是一套冰纹茶具,光洁如玉,裂片如冰,一看就知道是上好的物件,茶还未凉,从茶壶嘴飘出白气。
袁捷封闭目养神,袁珏明来到床前弯腰拱手。
“爹。”
“这次的事做的不错,虽然那个孽畜暂时没事,但也给了我们杀掉他的正当理由,这样一来别人也不会说什么了。”
袁珏明暗喜,“这是孩儿应该做的。”
“你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忘了给我啊。”
他赶紧掏出五彩石双手奉上,“孩儿幸不辱命,宝物给您带回来了。”
袁捷封这才睁眼,把五彩石拿在手中细细端详。
“不过那跑了的李恩你打算怎么办?”
“当然要大力搜捕,毕竟这五彩石也被她偷走了啊。”
袁捷封大笑几声,“孺子可教,那搜捕一事就交给你了。”
“孩儿一定将她抓回来,只是有一件事很棘手,那大天狗好像也对李恩有兴趣,儿子怕他会出来阻挠。”
“大天狗?他那里我来处理,对了,依你现在的能力就算找到她也抓不住,这样,我的天罡剑你拿去,带到长安,以后你就是长安剑卫的主事人了,长安所有剑卫任你调动。”
袁捷封从腿边拿起配剑给袁珏明,在天罡剑一旁还放着天伤剑,袁珏明双手接过,喜不自胜,没想到当日袁捷英竟然一语成谶。
“儿子一定把李恩抓回来,对了,我还有些事应该禀告父亲,是关于李恩和袁珏伤这次的出现,儿子在斗妖场里看到他俩的法术都古怪的很,不止是李恩,袁珏伤好像也变得非人非妖,那道法路数都带着一股子邪劲儿,在上阳城外遇到大天狗的时候也是这样。”
袁捷封来了兴趣,招手示意袁珏明坐在自己身边,父子二人秉烛夜话。
轻纱拢红烛,透出的柔光把两人的表情照的晦暗不明,烛火忽闪忽闪,二人的心情也随着烛火晃动。
听罢袁珏明的讲述,袁捷封不语,双手交叉,下巴靠在上面,目光低垂,看不出他在想什么,这种看不透只能等待的时刻最让人焦急难受。
袁珏明轻咬下唇。
半晌,袁捷封开口,“李恩那边你去处理,我也是时候去见见那个孽畜了。”
袁捷封先一步离开,走出练功房的时候雨已经很大了,狂风卷着树枝乱舞,他来到地牢门口,刚一推开铁门狂风暴雨就急不可待的冲进来,他黛蓝色的长袍被高高扬起,像是掀起了深海波澜,在萤石的照耀下变成了幽幽的的深青色。
大雨瓢泼,狂风乱做,他却衣襟未湿,鬓发不乱。
一开门袁捷封就闻到了刺鼻的血腥味,不禁皱起鼻子,英挺的鼻子拧出几道浅纹,他走到袁珏伤牢房外,以一副长辈关心后辈的语气缓缓开口。
“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再见到你啊。”
袁珏伤抿嘴不语。
“我看你的情况好像不太好啊。”
“家主亲自前来所为何事?”
“自然是为了捷英。”
“你相信四哥的话?”
“他是我儿子,你说呢?”
“那就是帮亲不帮理了?”
袁捷封眯起眼睛,“你有什么理说来让我听听?”
袁珏伤双手紧握栏杆,“没什么好说的。”
“那你就是默认了?”
袁珏伤失笑不语。
“好,那我就再跟你确认一遍,你,李恩和大天狗勾结,想要夺走五彩石,先杀了捷英,又害死了你爹,二叔我说的对吗?”
一提到父亲的死,袁珏伤的恨意一下子涌上心头,热血上脑,恨不得立刻杀了袁珏明,他双拳攥紧,两眼通红,身上冒出煞气。
“你们不要欺人太甚。”
“我就是欺你太甚,你又能如何?”
话音未落之际,一道红光带着煞气从袁捷封面前闪过,袁珏伤面前囚室的锁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了,他虽然一直用手挡住却被袁捷封一眼看穿,他不动声色只是想看看袁珏伤到底在筹谋什么。
牢房里头顶脚下的符咒好像一起失效,对袁珏伤不起丝毫作用,他的法力虽然只恢复了不到四成,但身法还是极快,犹如鬼魅一般眨眼间就来到袁捷封的面前。
“我就知道这锁困不住你,怎么,那个老狐狸帮你了吗?”
他抬眼看向袁珏伤右后方的牢房,那双红眼已经不再闪烁,牢房里一片死寂,只有血腥味萦绕不散。
“他竟然牺牲自己来帮你,不过可惜了他那条命,你现在天伤剑都不在手还怎么跟我斗?”
“谁说天伤剑不在?”
李恩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天伤剑从天窗落下,袁珏伤一手接住。接着头顶一个炸雷,天窗被炸成一个大窟窿,李恩与碎石一起进入地牢中。
“还敢回来,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吗?”
袁捷封翘起嘴角,打量着李恩头上的血玉簪,她伸手取下发簪,长发如瀑倾泻而下,洒在肩头后背,眼中被鲜血盈满,周身散发出无匹妖气,连萤石的光芒都被压下去,地牢里阴暗一片。
“看来珏明说的不错,你现在是半人半妖,不过我还真想知道你现在的能耐究竟有多大。”
袁捷封双手结印,衣袂无风自摆,他的眼神变得阴狠,从双手指缝间无数条金色的咒文缠绕而出,攀附上他全身,印堂正中一个黑色的印记时隐时现,看不清楚到底是什么。
“我半人半妖不也是你害的吗!”李恩咆哮,全身妖气随着这声咆哮从右掌凝结成一柄利剑直击袁捷封心脏。
袁捷封双手分开,在面前结出一张金色护盾,挡住了利剑,利剑接触到护盾的瞬间如冰遇火,竟然被轻易化解,与此同时护盾化成无数根金色长箭反刺向李恩,袁捷封化守为攻。
袁珏伤在李恩面前挥剑打飞大半长箭,李恩也立刻从背后化出黑色双翼,左右挥动,挡住了其余的长箭,但还是有几只擦破了李恩的皮肤,登时血流如注。袁捷封趁此又连连出手,手中无剑心中有剑,分别从左右掌心化出天佑天微两道剑气,一金一紫飞向李恩两处死穴,袁珏伤化出天杀剑气,伴着虎啸龙吟黑色煞气想要抵挡两道剑气,却被袁捷封两道强劲剑气打得连连后退。
李恩双翼褪去,脸上身上陡然长出绿色鳞片,她张开嘴,舌尖分开变成一条长信,往外一吐喷出一股墨绿色的毒液,袁捷封衣袖一挥,尽数卷走,洒在一旁的墙上,墙皮当时就被腐蚀掉,发出嘶嘶的声音。
袁珏伤也再次上前挥动天捷剑气,四把相同的剑气飞向袁捷封却被他轻松化解。与此同时李恩的身形越涨越大,下身变成了粗尾,双手变得像龙爪一样,竟然化成了鱼身蛇尾的潜蛟。蛟是龙的前身,修炼一千年便可以走蛟,沿江河入海化龙,没想到在百妖毒中还有如此高等的妖怪,毕竟蛟离龙只差一步了。
巨尾落地,激起几丈高的水花。
李恩双手握拳一用力,从毛孔七窍中散发出万钧妖气缠潜蛟身上,她巨大的身躯几乎占满了地牢,把袁捷封挤在一角。
李恩抬起硕大的爪子一爪将袁捷封按在地上,袁捷封凭空化出剑气刺穿爪子,李恩掌心被贯穿却没有收回,流出的血混杂着妖气洇入袁捷封的道袍,腐蚀掉他袖口前心几处道袍和皮肤,妖气随着伤口渗透进心脉。袁珏伤再次出手,天满剑气化成蓝色剑雨一齐飞向袁捷封。
袁捷封眼中愈发狠厉,胸口五色光芒流转,在头顶化成结界挡住天满剑雨。他双眉一拧,眉心的黑色印记浮现出来,而且在眉心蠕动,仔细看才发现那不是什么印记而是一只黑色蛊虫,扭动身体从袁捷封的眉心吸走毒气,没多久袁捷封胸口烧灼痕迹已经自动愈合,眉心的蛊虫干枯,被天顶的风一吹化成粉末,接着从袁捷封口鼻之中爬出无数新的蛊虫,黑压压一片看得人心麻。他们顺着爪子爬到李恩身上,咬住她的皮肉开始吸血,李恩抖动爪子想摆脱蛊虫,袁捷封双手一用力生生把巨爪抬了起来,从结界中走了出来。
“你、竟然炼蛊?”
李恩看着一地的蛊虫不可置信。
巫蛊之术是苗族芈情门不传秘法,自古以来巫蛊术都因阴辣狠毒而被明令禁止,行蛊术之人连同全家都会被处以极刑,袁捷封身为大唐国师竟然敢明目张胆的炼蛊,而且还不是一般的巫蛊术,是永生蛊。
宿主将蛊虫养在自己体内,人蛊相互依托,只要一方不死,另一方也不会死,不管宿主受伤还是中毒,蛊虫都可以帮其迅速恢复。必要时蛊虫甚至可以离开宿主身体帮其作战,只要母虫还在体内就可以源源不断产生新的蛊虫。
袁捷封冷哼一声,接着他袖口一抖,五彩石落进掌中,“蚍蜉撼树,我就让你见识见识土行神石的真正力量。”
话音刚落,袁捷封心咒已起,五彩石发出耀眼的光芒,比当日袁珏春强行催动要强上百倍,李恩袁珏伤被照得睁不开眼睛。五种颜色交叠出现,形成五彩巨网,铺天盖地而来从头顶罩住二人,脚下虽然有咒语封住,但挡不住神石力量强大,破土而出的石网自下至上与头顶的光网连接起来紧紧包住袁珏伤和李恩。
蛟也有施云布雨的能力,在袁捷封说话的时候李恩已经暗自开始呼云唤雨。
所有的雨都被吸引到地牢上方,强大的雨势在五彩石巨网即将结成的时候已经拧成一股一人粗的水柱从天顶冲击而来,天顶被强大的冲击力又击碎了一大块,碎石水柱一齐冲下来,却被尽数挡在网外,巨网收拢成一个圆形,越缩越小,逼得李恩不得不划回原形四,巨网却还一直在缩小,两人几乎窒息。
灌进地牢的雨水已经淹到了小腿,袁捷封不知念了什么,巨网停止缩小,李恩袁珏伤挣扎几下挣脱不开,袁捷封看着他们挣扎了一会儿,才笑着开口。
“土行神石的力量远比你想象的强大多了,可以结盾,化网,布结界,甚至封印,跟土有关的一切都可以利用,你们不用挣扎了,是不可能逃出来的,就算逃出来凭我不死之身,你永远也别想报仇。”
“你好歹也是大周国师,竟然自甘堕落,练这种旁门左道。”李恩又挣扎几下。
“旁门左道?你们俩身上的妖气煞气就不是旁门左道了吗?”
这时门外突然有喊声传来,袁捷封迅速收起五彩石回头去看,来人是剑卫之一,声音满是慌张,浑身上下被浇的落汤鸡一样,狼狈不堪。
“家主,家主,不好了,四公子他出事了,你快去看看。”
“出什么事了?”
“四公子和六公子打起来了,谁都劝不住,再不停下来估计就要两败俱伤。”
袁捷封粗眉拧在一起,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转头再看身旁已经空空如也,李恩和袁珏伤都不见了。
破牢而出
话毕,周围的看客更来了精神,吵嚷之声不绝于耳。
这俩人的法术都十分了得,随便挑出一个都能斩妖一片,现在两强相对,不用说都知道定然是一场难得的对决。
斗妖场中的两人却面面相觑。
袁珏伤依旧用那种复杂的眼神看着李恩,李恩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终究没有出声,只是动了动嘴唇,声音飘散无形。
还是袁珏伤先开了口,“动手吧。”
“你真打算和我决一死战?”
袁珏伤皱眉不语,动作反应却替他做出回答,他眼中陡然杀气,一步一步靠近李恩,右手提剑,剑尖划在地面上溅起火星。
李恩顿觉压迫感朝着自己袭来,后退了几步。
袁珏伤抬剑在空中画了个圈,卷起一团蓝色剑气,化成剑雨朝着李恩而去。
“天罡剑法,天满星。”
剑雨刚至,李恩的面前已经升起红色结界,将剑雨尽数挡在外面,往四处弹开,打在栏杆上又起了一阵火星。
火星未消,袁珏伤已经飞身而起,手中掐诀,在空中出现一幅北斗七星图。
“天罡剑法,天魁星。”北斗七星化作七把利刃盘旋在结界周围,一齐朝着结界攻去,这一招和天捷星有些相似,但天捷星胜在敏捷,天魁星高在力道,这七把剑以雷霆之力朝着结界刺去,结界晃了几晃,出现了七个细微的裂口。
结界里的李恩双眉拧起,盘膝而坐,口中念诀,手腕的伤口里不断有血珠飘出来落在结界上,维持着结界不破。
袁珏伤面露不悦,咬着牙说,“动手。”
“好。”
话音刚落,李恩头上的簪子应声而落,摔在地上一声脆响,簪子却完好无损,一点裂痕都没有。接着李恩周身散发出万钧妖气猛地往外扩散,登时结界之中被妖气装满,结界也由浅红色变成了黑红色,李恩被笼罩其中,不见身影,只能隐隐看到黑气中有白光闪烁。
与此同时,天上轰鸣作响,地上火花四起,看来李恩是打算天雷地火同时发起,再加上无匹妖力,看客不禁都为袁珏伤捏了把冷汗。
谁知袁珏伤嘴角一撇,挥动宝剑缠上了黑色妖气,妖气之下的宝剑微微颤抖,金色剑气从中而出,两股气交缠在一起,互相顶撞。
妖气裹着剑气一起朝结界而去,力劈山河。同时天雷地火一齐爆发,从结界之中出现一道耀眼昊光冲天而去,只听得“嘭”的一声巨响,响彻云霄。
困着二人的囚笼竟然被炸开,黑色铁棍闪着咒文飞向四周,毫无准备的看客当场被炸死,身上还扎着铁棍,鲜血顺着伤口流淌。没有死的人也多多少少受了伤,武三思捂着胸口,吐出一口浓血,袁家兄弟没有料到这招,也都受了伤。
囚笼竟然被破了。
这是所有人都没有料到的事情,“只存一命”的规矩竟然被打破了,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场内存活下来的两人身上,他们却心照不宣的对视一眼,其实破解之法早已想好。
李恩之前发现这囚牢虽然布满法力,妖力耐它无法,即使是自己身上的百妖之力一齐发出也破解不了,但昊光和梵音佛法却可以对它造成损伤,大概这栏杆和咒文怕仙气佛力,于是她趁人不备偷偷将灵石收入怀中,以备后用。
待那人说出“只存一命”的时候,她就决定用昊光一试,和袁珏伤对视时她用了唇语向对方示意,袁珏伤自然配合,都使出了看家本领,李恩的天雷地火也属神力,袁珏伤的天佑剑剑气也是仙气所化,加上昊光威力大涨,可李恩还是担心不足以破坏囚笼,所以他们二人又在仙气神力之中加上了无边妖气,两者相斗,其力无穷,最后再用结界将这些力量都聚集在一起,一但触发,有力破山河之势。
使了如此大法的袁李二人也受到了重创,李恩盘膝坐在地上嘴角渗出流血,袁珏伤单膝跪地,以剑撑地,身上的血痕流出殷殷鲜血,脸色比刚才还要难看。
“啪啪啪。”
从通道里再次传来了拍手的声音,一个高大身影从黑暗中走出,来到众人面前,所有人朝他看去,他并没有化成人形,也没有恢复原形,而是保持着半人半妖的姿态。
他人形而立,身上却裹着一层白毛,脖子上的俨然一个硕大的狗头,红红的鼻子,脸上的表情好像傲视一切。他身穿甲胄,头戴钢盔,却被刚才的杀招划得破烂不堪,他索性一把扯下扔到旁边,身上剩下一身黑色武士服,右手拿着团扇,脚踩木屐,咯噔咯噔的走向袁李二人。
看他这一身竟是日本装扮。
“大天狗?”李恩脱口而出,他曾在百妖图鉴上见过大天狗。这大天狗形似二郎真君的哮天犬,本为同宗,哮天忠厚老实,一心修道,从不妄害无辜,相比之下大天狗性格傲慢不可一世,而且凶残成性,靠杀人修炼妖法。
之后哮天犬被二郎收入麾下,成了神犬,一次两妖相斗,大天狗被哮天重伤逃到了日本,听闻他这几十年来大天狗都藏匿于日本,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悄悄回到了中土。
“哦?竟然认识我,那是我的荣幸啊,您二位果然不凡,竟然能想出这种办法来破我的困妖阵,在下佩服,不过,弄坏了东西要赔。”他顿了顿,言语之中的戏谑揶揄突然变成了凛然杀意,“坏了规矩,该死。”
大天狗扔了团扇,身上一用力,猛然从背后张开两道白色翅膀,不像李恩刚才的神鹰展翅,更类似于白鹤亮翅,翅膀与身体好像本来就长在一起一样,浑然天成。
两人凝神聚气,李恩勉强张开一网结界。这大天狗法力不弱,以袁李二人现在的状况很难与其硬碰硬,李恩只能用结界先勉强防守一阵,为二人争取恢复的时间。
“且慢。”
看台上传来一声呵止,大天狗转头,说话的是武三思。他捂着胸口,跳下看台朝着大天狗走来,身形摇晃,显然刚才巨大的冲击力给他造成了内伤。
“天狗大人先别动手,别忘了这二人可是我买的货物。”
这话一出,两人明白了原来这场斗妖都是武三思在后搞鬼,不知道是为了什么邪门歪道的事,而且看他之前的出手,恐怕他已经不是人了,看向他的眼神不自觉又凌厉了几分。武三思看到了也当没看到,继续和大天狗交涉。
“我也是花了大价钱的,这两个人还是留给我,妖市里了损失多少,都由我来赔。”
“只怕你赔不起。”大天狗咬牙切齿的说。
“那您看这个呢?”
武三思边说便从袖中掏出一块形状奇怪的褐色石头,拳头的三分之一大小,棱角分明,看起来就像路边随处可见的普通石头。他把石块儿在大天狗面前一晃,大天狗脸上当时就变了颜色,杀意褪去,表情缓和了很多,语气也软了些。
“武大人果然有诚意。”
袁珏伤一眼看出这石头的奥秘,脸色一沉,随即手中天伤剑已出手,直奔武三思手腕而去。大天狗正要伸手去接,那一剑就冲了过来,他眼疾手快,一把将武三思推开,手中的石头甩到空中,大天狗扇动翅膀要去接石头,却有一人先他而至,长剑一挑,石头就到了那人的手中。
他飞身落地,站在袁珏伤的身边,头上的兜帽缓缓滑落,露出一张端正的脸,嘴边的一圈青色胡茬,眼底布满红血丝,显出沧桑。
李恩感觉到袁珏伤身子颤了一下。
“你又是什么人?”大天狗挑眉看着他。
“袁珏春。”
三字一出,旁边的武三思脸色也不好看了,本来就是想买个妖怪,为了凑数抓了个替身,结果牵扯进了早年间失踪的袁家后人,俩人竟然还把这里给毁了,他心思一转打算保这俩人的命,李恩归了自己,袁珏伤用完之后还可以送到袁家去卖个大人情,所以才甘愿赔上一块至宝,眼看生意就要成了,又杀出个程咬金来。现在这石头到了袁家人手里,想再拿回来怕是比登天还难,他这笔生意是赔大发了。
他心里暗暗叫苦,却只能静观其变。
“袁珏春?没听过。”大天狗抱肩挑衅的看着他,袁珏春也不恼,因为他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了袁珏伤的身上,眼中尽是炙人的关切,袁珏伤却不敢和他对视,颔首侧目。
“东西还我还好商量,不然今天你们一个人也走不了。”
“还你?这东西从来都不属于你,何来还字一说呢?”
看台上袁珏明又飞身而下,站在了袁珏春一边,摘下兜帽,也看了眼袁珏伤。
他本来不想出手,李恩,武三思,大天狗这几个都是不好惹的角色,不想把袁家再牵扯进来,可武三思手中一亮出那石头,他再也不能不管了。
因为那石头并非他物,而是五行之力中的土行之力,女娲补天五彩石。
传说远古时代,擎天大柱倾倒,九州大地裂毁,天不能覆地,地不能载物,大火不熄,洪水不止,在这种情况下,女娲冶炼五色石来修补苍天,才还了天地一片太平。
五彩石最后剩了三块,一块化成骷髅山白骨洞石矶娘娘,一块生出了花果山水帘洞齐天大圣,剩下这最后一块,辗转到了李淳风手里,化成了土行神石,本应由李家后人保管,但是在李家灭门之后,搜尽李家也没有找到,自此五彩石下落不明。
不知武三思是怎么得到了这宝贝,其实他也知道这宝贝的来历,而且研究过很久,但是参不透其中诀窍,空有五彩石却发挥不出它的神力,宝贝放在他这儿也是废石一块,而且若是这东西在他手里的消息传了出去,他会立刻变成众矢之的,略一思忖他觉得还不如把这烫手山芋给了大天狗,换来真有本事的李恩袁珏伤实在。
“你们全都死了,不就是我的了吗?”大天狗冷笑一声,背后的双翼缓缓扇动,躬身蓄势。
这边的四人也都摆出一副严阵以待的姿势,两边的力量对比一下子变了,本来大天狗对上身负重伤的二人,有十成的把握能拿下他们,但多了两个袁家人,虽然也受了轻伤,但成功的几率一下子少了好几成,若是他们都以死相拼,大天狗以一敌四,再加上五彩石在他们手中,情况堪忧。
袁珏春手握五彩石,口中念念有词,原本平平无奇的褐色石头像是有了灵性一样,变得流光溢彩,绽放出五彩光芒照的人睁不开眼睛。
两旁的袁珏伤袁珏明手抄宝剑,摆出阵势,剑锋寒芒闪烁,就连李恩头顶的血玉簪都在跳动,发出耀眼红光。
大天狗煽动翅膀,卷起一阵沙石尘土在他身前凝聚成甲,他飞身而起,在几人头顶盘桓,翅膀扇动卷起的风拧成一股旋风,力道之大风眼所在的地面被钻出了几尺深的大洞,龙卷风所到之处无不被刮掉一层皮,强劲的风气吹得几人站不住身形。
袁珏春握着五彩石的手往上一举,由龙卷风眼所在的地面喷破而出万丈尘土凝结成盾,将龙卷风从中间隔断,在几人面前束起一道屏障,同时虚空中响起一声炸雷,原来是袁珏伤袁珏明二人宝剑在空中相交,两人同时使出天罡剑法,一紫一蓝两道剑气刚一碰到就炸裂开来,好似万仞出鞘。
这边几人打得难解难分,一旁角落里,武三思看着他们打成一团,却偷偷离开了妖市,就在袁珏春第一次催动五彩石的时候,红、黄、白、蓝、青五色光芒牵引万丈尘土平地筑起铜墙般坚固的屏障,同时也挡住了众人的视线。
武三思从斗妖场上仓皇离开,快走到白玉门楼的时候地面又是一阵剧烈晃动,他紧步上前扶住一旁的玉柱,守门巨妖斜睨了他一眼,表情未变,像是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场面。
他捂着血气仍在剧烈翻涌的胸口,脑中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对于刚才在斗妖场里轻易把五彩石拿出来,他有几分后悔,不仅损失了五彩石,还惹上了袁家人,他们是出了名的难缠,要是被这群疯狗盯上比大天狗还难对付,尤其是自己现在的身份不宜和他们正面冲突。
但是刚才在斗妖场中观了一会儿战局,武三思突然冒出一个办法不仅可以从这个烂摊子里脱身,还可以一手托两家。
他方才估计了一下两方力量,能成为长安妖市的主事人的大天狗的法力自然不容小觑,不然怎么压的住长安地界上的妖怪,但袁珏伤一方人多势众,而且有五彩石在手,武三思认为两方打成平手的可能性很大。所以他决定卖给袁家一个人情,把斗妖场里的事情通知袁家,让他们来救人,不过不能太快,因为这里必定是一场恶斗,他要留给两方足够的时间两败俱伤,越是危急的情况自己的消息价值才会越大。
大天狗这边他也不能不帮,毕竟有把柄在他手里,至少表面功夫要做足了,所以这消息他还得通知一个人。要是那人能先一步赶到,那几个袁家后生肯定是活不了的,正好替自己灭口,他的秘密也不会败露;要是那人来得晚了,大天狗被杀了,也怪不上自己;但武三思最想要的,是第三种情况,两方同时赶到,两败俱伤,自己就能坐收渔翁之利了,不仅秘密不会败露,而且五彩石能回到自己手里,说不定连长安妖市都能收入囊中,那到时候就真的是人妖两道通吃,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了。
打定主意之后武三思快步出了妖市,天已经微亮,大约寅时前后,他没想到竟然在妖市里耽误了一晚上,不过这一场斗妖确实是精彩,如果自己单纯是来看斗妖的,那么这一晚上大大的值回了票价,可惜他并不是。
他加快脚步先回到自己在长安的府邸,没有直接给两方传消息,而是稍作休息,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才用飞鸽传书先给那人传了个信,然后才叫下人牵了匹快马往袁府赶去。
武三思在长安有住所宅邸,袁家也有,而且和武三思的府邸相隔不远,他用了一炷香的时间就赶到了袁府,他在路上早就酝酿好了情绪,一到袁府门外着急忙慌的从马上跳下来还差点崴了脚,他也不管不顾直接要往府里冲,门口的守卫不认识他,伸手拦住去路,正好赶上袁捷英出门看到,守卫被他大声喝止。
袁捷英是袁捷封的五弟,法术仅次于袁捷封,在袁家地位也很高,常年留守长安,他正值壮年,太阳穴凸起,一双虎目泛着精光,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一身壮硕的肌肉把衣服撑得满满当当,一看就知道是个练家子。
“狗东西,这是神都来的武大人,人家可是圣上的亲侄子,连武大人都敢拦,你们的狗命还要不要了,还不赶紧跟武大人道歉。”两名守卫赶忙低头鞠躬,连连致歉,武三思上气不接下气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摆手示意二人不用了。
“哟?武大人?您怎么有兴致来我这儿了?”
武三思和袁家没什么交情,而且武三思为人轻狂浮浪,行事嚣张跋扈,阿谀奉承,袁捷英最看不惯这种人,对他一向没有什么好感,语气中多多少少带了讽刺。
武三思倒也不在意,依旧一脸的着急,“袁大人,遇到你就好了,出事了。”
“什么事能让武大人这么慌张?”
“长安妖市里,我亲眼看到袁珏春和袁珏明出事了。”
一听到这两个名字,袁捷英的脸色沉了下去,八分是为他们担心,剩下两分是打从心底的不悦。他是袁家派在长安的主事人,按理说长安地面上和妖魔有关的事都应该由他出面,就算用不着他们至少也应该礼节性的知会一声,但这次袁珏明和袁珏春来长安的事他竟然一点都不知道。
难道是想刻意隐瞒什么?袁捷英心下生疑,却没有深究,“究竟怎么了?”
“我在妖市看到他们和一个妖怪打起来了,而且那妖怪很强,我看他俩不是他的对手,情况危急我就赶紧来袁府找你了,袁大人要快些,不然我怕赶不及了。”
武三思这番话丝毫没有提到五彩石,是因为万一他的如意算盘打响了,这五彩石说不定还会回到他的手里,同时他也没有提及大天狗的名字,他不想让袁捷英以为自己和长安妖市的主事人过从甚密。
“是什么妖怪,他们俩一起都制服不了?”袁捷英不自觉的握紧腰间配剑。
“大人去了就明白了,快跟我走。”
“等等,”袁捷英回头从腰间解下自己玉佩递给其中一个守卫,对他说,“去调一队剑卫,让他们每人骑一匹快马来门前集合,还有我的坐骑一起带来。”
一队二十人的剑卫很快就来了,全都是二十岁上下的精壮汉子,每人牵一匹马走到袁府门口,等着袁捷英下令。
“都上马,跟我去长安妖市。”
剑卫听完全都翻身上马,跟在袁捷英和武三思的后面,一行人浩浩荡荡往妖市而去。
袁家与妖魔是死敌,禁止私相往来,虽然知道长安妖市的存在,但两者相互制衡,而且妖市一直以来也算是安分守己,所以袁家没有过多干涉过,袁捷英也没有亲自去过妖市,那些剑卫至多不过是在妖市外转转,只有现任家主袁捷封在离开长安前来过一次,他单独进入妖市呆了一天一夜,第二天傍晚才出来,之后没几天就举家迁往洛阳,把长安的事交给了袁捷英。
袁捷英很介意进入妖市的方式,竟然要用自己的血去喂养妖犬雕像才能进去,一想到武三思就是用这种方法进去的,不禁对他又多了几分鄙夷,他身为降妖人的尊严不允许他这样做,所以到了入口处他选择了另一种方式进去。
直接用五雷咒把入口炸开。
不要说那只是块染了妖法的石头,就算真的成了精也扛不住五雷咒的连番轰炸。
剑卫薛队长先上前施咒,他身高七寸,孔武有力,第一次出手先把石像炸出了几条裂痕,又连施了两咒,分别炸掉了石像的双臂头颅,这样看来,还得再来个三次才行,薛队长额上沁出汗珠,不知道这石像被施了什么法术的,竟然如此坚固,他自诩法力在袁家剑卫中不算弱的,不然也坐不到队长的位子,却不能一击将雕像击碎。
汗水濡湿了鬓角碎发,薛队长正打算第三次用五雷咒,却被袁捷英一把按住肩头。
“退后,我来。”
袁捷英不愧是仅次于袁捷封的袁家第二人,一个咒语就将石像炸的稀碎,登时石沫四溅,扬起万丈尘埃,迷了众人的眼睛。
其实毁掉石像进入妖市这个方法不难想到,不过一来妖怪们是不会和妖市作对的,二来一般人没这个能力也不敢和妖市抗衡,跟长安妖市作对就相当于和长安妖界作对,后果难以承受。
幸好袁家能承受这种后果。
接引地火
吊睛大虫周身一抖,身上的白色短毛渐渐褪去,身上笼罩着一层黑色的妖气,待妖气散去,猛虎之身已化作一个壮硕的男子,上身穿着武生褡裢,露出一身盘虬肌肉,太阳穴高高鼓起,像个练家子。
但最引人注意的,是他的额头双眉之上的第三只眼,正在放着硕硕寒光。
袁珏伤盯着吊睛,突然想起来神庙中的二郎真君来,觉得那第三只眼好眼熟。
大虎站在虎妖尸体旁边,忽的抬起右手放到嘴边,伸出舌头舔舐起了手上的鲜血。舔舐干净之后大虎抬头,用凌厉的眼神看向袁珏伤和李恩,那眼神射在二人身上好像剜肉小刀一样,眼神扫过他们又转向刚才得了便宜的猫妖,猫妖立刻炸了毛,四爪抓地,身子拱起,蓄势待发。
大虎身上陡然涌现杀意,额上的第三只眼突然射出万丈白光,刺眼夺目,周围的妖怪看客纷纷遮眼,四周妖怪一片惨叫。
袁珏伤心中暗叫不好,他用的竟然是二郎真君的昊光。
昊光乃是无上神力,曾有传闻,昊光一出,可以照彻九天十地,九幽八极,易夜为昼,鬼神惊叹,万魔辟易,妖邪潜踪。
袁珏伤略微受到昊光影响,没有站稳,他把剑插在地上稳住身形,李恩转头遮眼,却注意到身旁黑色栏杆上出现了细微裂痕。
这昊光对妖怪来说无异于一记致命的杀招。
待眼睛适应之后,袁珏伤眯起眼睛细看光芒,那光芒以虎妖为中心放射开来,像无数的细针一样往外延伸,针尾像蝎子的倒马刺一样高高勾起,插到妖怪的体内,勾出内丹,然后再送回光芒中心,也就是虎妖的第三眼中。
原来虎妖是趁着机会吸食其他妖怪的法力内丹,稍弱一些的妖怪都扛不住昊光被勾走内丹,失了内丹又暴露在昊光之下,一下子如樯橹般灰飞烟灭。那些法力稍高的妖怪则四处躲藏,但明显都受到了影响,动作慢了很多。
趁着虎妖吸食内丹的空档,袁珏伤拔剑,在空中挽了个剑花,口中念道,“天罡剑法,天巧星”。
话音未落,剑已出手,往虎妖心口而去,虎妖见状伸手抵挡,没想到剑在快到胸前的时候急速转弯,绕到了虎妖的第三只眼猛戳下去,虎妖没有防备被戳中了眼睛。这一下,昊光尽散,虎妖吃了痛,急忙捂住第三眼,从他的指缝中隐隐有血迹渗出。
再看周围众妖,数量又少了不少,粗略一算,只剩不到一半,四十来只,这倒是帮了李恩和袁珏伤的忙。那些剩下的妖怪面目狰狞的死盯着虎妖,记着刚才那一下,都想扑上前把他碎尸万段,那只猫妖首当其冲扑向虎妖受伤的眼睛,其余的妖怪群起而攻之,把虎妖围的水泄不通,有的爬在身上撕咬,有的喷射出毒气,那猫妖像泄欲般用利爪在他脸上狠抓了几下,而虎妖以手遮脸,利爪只是在他的手背抓出了几道白印,虎妖抬手往外一甩,把那猫妖连同好几只妖怪都给一同摔了出去,撞到栏杆上重重跌下。
趁着虎妖手离开眼睛的瞬间,袁珏伤立刻出招。
“天罡剑法,天佑星。”
金色的剑气从剑身射出,直逼虎妖第三眼,虎妖也立刻反击,从第三眼中射出昊光与之对抗。昊光的力量太过强大,若不是刚才虎妖受了伤,天佑剑气是断然无法与之抗衡的。现在金色的剑气对上白色的昊光,本来是昊光占了上风,可是虎妖那边不止要应付剑气,还有不断扑上来的妖怪,分身乏力,才渐渐落了下风。
突然,刚才被甩出去的猫妖又扑了上前,嘴角的胡须还粘着未干的血迹,他伸手便是一爪抓到了第三眼,虎妖咧着嘴叫痛,两只手一手抓头一手抓身,两臂一用力,“嘶啦”一声,猫妖硬生生被撕成了两半,扔在地上,他的头转了几个轱辘停在虎妖脚边。
猫妖那一下,阻断了昊光一个瞬间,却给了袁珏伤足够的时间,天佑剑气当时就迎面而上,直直插入虎妖第三眼,虎妖庞大的身躯轰然倒下,倒在猫妖身边,两妖四目相对,无比嘲讽。
有妖怪这就要上前抢内丹,袁珏伤大喝一声,“天罡剑法,天暴星。”
第三眼中的金色剑气还未散尽又凝聚在了一起,猛地炸裂开来,势比惊雷,虎妖和猫妖的尸体连同内丹一同被炸得粉碎,化成粉末,飘散在空中。
待尘埃落定,在虎妖倒地的地方只剩下一块眼形灵石,微微发光,袁珏伤走到切近,蹲下来捡起石头细看一番,心中有数。
这灵石乃是灌口二郎庙中真君神像上的眼睛,因为真君常年居住于此,神像常年接受仙气也有了法力,不知怎么被这虎妖得了去,拿来兴风作浪。
妖怪们虽不明白其中原因,但也知道这是好东西,都虎视眈眈的盯着袁珏伤的手。
他凌厉眼神一扫而过,慑住妖物不敢上前,正打算将灵石收入怀中,一只长长的柳条神不知鬼不觉的从地上冒了出来,蹿到袁珏伤手中卷走灵石,同时响起一个娇颤颤的女声。
“奴家借来玩玩儿行吗?”
袁珏伤应声抬头,面前站着个妩媚娘子,一身嫩绿色的罗群拖到地上,纤腰盈盈一握,明眸皓齿,顾盼生姿,头上的青丝用柳枝随意簪起来,更添了几分慵懒随意,她两指捏着着灵石正在把玩。
“妖孽放手。”袁珏伤提剑就要刺过去,从地上无端生起无数根柳条缚住了袁珏伤的手脚,将他提了起来,倒悬在空中。
同时,他听到背后也传来一声惨叫。
不好,是李恩。
他回头看,果然李恩也中了招,双腿被柳条捆住,倒吊在在半空中,接着又有两根枝条出现卷住了他的双臂,他四肢分开,呈“十”字型悬在空中,甚是滑稽。
“呵。”
袁珏伤发出一声轻蔑的冷笑,激怒了柳妖,她秀眉一蹙,地上顿生数条柳枝鱼贯而起,在袁珏伤身上抽打,扯碎了衣衫,露出已经结痂的累累旧伤,还在身上又抽出十几道新的血痕,袁珏伤咬着牙默默忍受。
柳妖见状,甚是得意,双手叉腰冲袁珏伤大喊。
“见识到姑奶奶的厉害了吧。”
袁珏伤瞥了她一眼,目露不屑,柳妖看到这个眼神一下子又把她的火给勾了起来。
“小子死到临头了还不知好歹,再看姑奶奶的厉害。”
她再次施法,柳条不断抽打二人,尤其是袁珏伤被打得体无完肤,他默默念动咒语,旁边的宝剑缠上白色剑气扯断柳条冲到主人面前径自挥舞起来,砍断了袁珏伤身上的柳条,他从空中跳下来,脚尖轻巧着地,站稳身形,宝剑飞到他的面前插入土中,剑气缠绕着剑身嗡嗡作响。
那些被砍断的枝条掉在地上,扭了几下,才不再动弹。
对柳妖来说断了柳条就像人被活生生割下肉一样。她一张俏脸因为剧痛变得狰狞无比,大口的喘着粗气,勉强集中精神重新汇集妖术于双手,打算和袁珏伤拼了命,地上无端生出数根柳条群魔乱舞般朝着袁珏伤而来,袁珏伤连连后退,一直到退无可退。
柳妖颇有些得意的看着袁珏伤,然后抬眼想看看头顶的李恩,却突然脸色大变。
刚才她的注意力都被袁珏伤吸引,忽略了李恩,给了他充足的时间恢复精力,现在已恢复的七七八八。他的双臂被绑住但双手还能动,在上方暗暗掐诀,用手掌的血悄悄施了个结界,这次的结界比上次的薄了许多,加上李恩施法小心,所以柳妖没有发现身边的变化。
柳妖抬头看李恩时才发觉不对,但已经身处结界之中,一时无法破解,直觉告诉她大事不好。
这时袁珏伤玩味的开了口,“你最怕什么?”
李恩接了话。
“火。”
李恩只说了这一个字,牢中妖魔却都为之一颤,话虽不多,一字诛心。
李恩掐动咒诀,口道“急急如律令”,右手牵着柳条转动,手心朝下,手指往柳妖[前面有提到的就是柳牛二妖,虽有狼但是看上去是误打,这里又是三妖。]方向一勾,结界内顿起熊熊烈火,把几十只妖怪全都包住,结界内响起“噼里啪啦”的声音,还有各种哀嚎,群妖在结界里裹着烈火挣扎。
与此同时,袁珏伤随手挥剑斩断柳条,李恩几个翻身落在他身旁,他看着这情景似乎又想起了什么,眉头深锁。
这地火虽从地底升起,但也如同天雷一样,被咒文卸去一半力道,李恩早已猜到这地底也设有秘法咒文,所以才刻意设了结界,将地火聚集起来,力量才会更强。
群妖在结界中受尽地火焚烧,哀嚎惨之叫连绵不断,足足烧了一炷香的时间声音才消失,地火也慢慢褪去。地火一灭,结界当时烟消云散,地上只剩下一堆灰烬,连骨头都没有留下,内丹也被一起烧成了粉末,不知从哪里吹来一阵咸腥的微风,一切随风而逝。
袁李二人感受到微风的一瞬间都觉得不对,这股咸腥的气味,分明是海风的味道。两人立刻四处寻找微风的源头,笼中百妖只剩下几只,也都非伤即残,成不了气候,正聚集在一起,战战兢兢的看着二人,目光里尽是恐惧。
袁珏伤注意到,在群妖背后,有一个褐绿色的大壳扣在地上,只露出一部分壳顶,大部分都被妖怪挡住,正对着袁珏伤的是只犬妖,正正挡在大壳面前,他身上灰色的毛被一下一下吹起,看来犬妖身后的就是那海风的来源。
他抬起剑,指着犬妖面门冷冷的说。“让开。”
其实都不用他多说,剑刚举起来,犬妖连同剩下那些妖怪都一股溜儿的跑了,只剩下一只龟壳躺在地上。
妖怪散尽以后,从那龟壳中缓缓伸出肥硕的四掌和笨重的头颅,全部伸出后,他伸了个懒腰,头上是一张半人半龟的脸,褶皱的褐绿色皮肤挤出一道一道沟壑,绿豆大的眼睛精明的眨动,鼻子下边两道白色的长须,随着他的呼吸一下一下被吹起又落下,他的呼吸并不重,但每次都能带起一阵风来。
“真是勇猛无比啊,仅凭两人之力就可血战至此,不错不错。”
他语气深沉重而缓慢,一双绿豆眼眨来眨去,看来他刚才全程都躲在壳内静观外边的搏斗,既保得自己周全,又能了解他人路数,直到战局将尽,才出来收拾残局。
“缩头乌龟。”
李恩骂了一句,他这直指龟精的痛处,但龟精却不急不恼,缓缓而道。
“本菩萨修炼千年,已是半佛之体,大号玄武。”
“哦?原来是玄武菩萨啊。”李恩语气中尽是戏谑揶揄。
玄武不理会他的讥讽,继续说,“我看二位血战已久,剩下这下杂碎就不劳二位动手了,我来解决便好。还有二位的修为,我也一并收下了。”
说完闭起那双绿豆眼,口鼻共用开始有规律的呼吸,一张一合,幅度越来越大,身上的龟壳也随之起伏。
“龟息大法。”二人同时说出口,只见玄武呼吸的力道越来越大,七八次呼吸就已经出现了一个漩涡,涡眼在玄武的口中飞速旋转,带起周围一圈风动,逐渐拧成了一股飓风。同时涡眼高速旋转产生了巨大的吸力,斗妖场中的一切妖怪和人都被往漩涡方向吸去,剩下的几只妖怪被尽数吸进了玄武的腹中,袁李二人拼命抱着栏杆才没有被吸走,飓风夹着吸力,两人无法施展法术,就连袁珏伤随身的宝剑也被玄武吸了进去。
这漩涡吸力之大,连斗妖场外的看客都坐不稳了,虽然有牢笼消去了一半力道,但还是被吸的衣袂翻飞,发丝狂舞。
袁珏春猛地站起来,旁边的看客好像感受到了异常,目光齐刷刷的看向他,他自知露了马脚。他们二人刚才打从一进入妖市就敛了法术气息,装作普通人,袁珏春刚才这一着急,露出了几分气息,才引来他人侧目。
也怪不得袁珏春,刚才看到袁珏伤受伤时他就已经坐不住了,现在看到袁珏伤失了武器,就要葬身玄武之腹,急不可耐,真想下去帮他,可是他刚一站起来就被那股巨大的吸力吸的站不稳脚,袁珏明一把将他按住。
“别急。”
“还不急,他的天伤剑都没了。”
“你看,那个人还有后招。”袁珏明食指一指李恩额头,袁珏春顺着指尖的方向看去,在外有飓风内有吸力的情况下,袁珏伤被吹得披头散发,凌乱不堪,就连有灵性的天伤剑都被吸走,可李恩头上那支鲜红的血玉簪却在微微泛光,岿然不动的插着李恩的头上。
袁珏春揉了揉眼睛再看,那只簪子果然在发光。
这下他相信了兄长的话,坐下来,但心中还是疑惑,这人有法宝为什么不早用?
再看袁李二人,都受了伤,伤口还未愈合,刚才勉强止住了血,现在被巨大的吸力一吸,鲜红的血液顺着二人的伤口处被吸进玄武的口中腹里,李恩倒还好,刚才有时间用来调息,但袁珏伤的伤口太多,被吸走的血量也比李恩更多,眼看袁珏伤面色发白,眼神飘忽不定,握着栏杆的手也松了几分,好像就要失血过多昏厥过去。
“看来必须要用那招了。”
李恩心念一动,头上的血玉簪微微颤抖,他勉强撤下右手,只用左手握杆,右手伸到头顶上,拔下了簪子,登时,从李恩周身上下七窍毛孔万钧妖气喷薄而出。
万钧妖力朝着四周横冲直撞而去,玄武的龟息大法不分好坏吸了很多妖气到自己口中眼中,他一下子被迷了眼呛了口,不住的咳嗽,飓风吸力一时间全部停下。
整个斗妖场一下平静下来,袁珏伤坐在地上调息,李恩披头散发地从妖气中缓缓走出,右手握着血玉簪,头发散在额前挡住了半张脸,瞳孔变成了鲜血的颜色,好像随时都会有鲜血从七窍流出来,此刻一张俏脸竟然如同鬼魅一样看得人发怵。
“女人?竟然是女人?”
看台上乱作一团,武三思也眯起了眼睛细细打量。
玄武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招震住了,面对满身妖气的李恩一时不知如何应付。李恩瞪大通红的眼睛看着玄武,他竟然觉得心里发毛。
她回头看了眼袁珏伤无事,便朝着玄武而来,玄武只是半佛之体,但李恩身上却有百妖之力,而且比刚才那百妖入笼时产生的妖气有多无少,这么重的妖气直挺挺的向他压来,玄武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看着李恩,绿豆眼射出的精光想要贯穿李恩,却始终看不透她的真身,李恩肉身之中妖气交替浮现,像猛虎又如贪狼,似飞鸟也像巨蟒,一股寒意莫名在玄武心底生起。
“你究竟是什么人?”
“你猜啊。”李恩说着抬手一记黑色妖气飞出化形成十几柄钢刀全都砍在龟壳上,龟壳当时就出现无数刀痕,玄武还没来得及还手,她又双手聚集妖气夹杂着黑寡妇的毒液用力往前一推,打倒玄武面门上,那双绿豆小眼竟然流出鲜血,脸上的皱皮也浅浅翻起一层。
玄武伤了眼睛,知道再这样下去自己不是她的对手,决定先缩进龟壳中。
李恩见他避而不战冷哼一声,张开双臂,脊背上长出了一对黑色巨翼,巨翼有一人高两人宽,李恩晃动肩膀,身后的翅膀也跟着扇动,恍若雄鹰展翅,随即掀起一阵巨大风浪,虽不如刚才玄武龟息大法的飓风那么强烈,但也吹得龟壳原地打转,横冲直撞,把龟壳里的玄武撞得七荤八素。
玄武在龟壳里默默念咒,李恩抬手又是一阵掌风夹着妖气毒液击向玄武,妖气吹进壳中,玄武又开始咳嗽,咳嗽声越来越大,大概是妖气顺着七窍进入了身体里,侵噬到了心脉。
李恩打算伸手使出致命一击,却从龟壳中传来阵阵梵音,梵音越来越大,响彻了整个斗妖场,从龟壳上扩散开来,居然吹散了李恩手中的妖气。
李恩感觉到囚笼好像在发抖。
“这不伦不类的佛法也敢拿出来现眼。”
她的话是对的,玄武的梵音中夹杂着黑色气息,这证明他虽然修习佛法,但心术不正,将佛法妖法混用,自然是不伦不类。
不过虽然不伦不类,但不知这龟精用了什么方法,本来与妖力互不相容的梵音竟然能和妖力相伴而生,而且力量不容小觑。李恩说话间,那梵音夹着妖力越涨越大,形成球状往外延伸,梵音包裹着李恩她竟然觉得心中升腾起一阵舒畅之感,好似沐浴在三月暖阳之下那般通体舒畅。可是一下子那股舒畅感又变成了令人窒息的疼痛,梵音好像想要侵入自己的五脏六腑,将体内的妖气一股一股侵噬掉。这两股感觉交替出现,李恩身上的妖气渐渐变弱,她竟然有些吃不住了,呼吸加快,手心沁出了汗。
她迅速敛了气息,将妖气尽数收回体内,抬手把发簪重新插回头顶,眼睛又变回了正常的颜色,那股窒息的痛感才逐渐消失。可是只剩下的那股舒适感却在渐渐卸掉李恩的力气,她觉得头上发晕,脚底发飘,一个趔趄就要倒下,却有人从身后扶住了她。
是袁珏伤,他看起来比刚才好了一些,但仍然面色发白,没有血色。
他看向李恩的眼神变得古怪,李恩轻叹一声,看来是刚才自己化妖的样子被他看到了,可是她觉得这种眼神里还有其他的东西。
难道他认出了自己?李恩有些不安。
袁珏伤把李恩放到地上,他自己也受到了梵音的影响,但反应不及李恩那么强烈。只见他背对着玄武手中默默掐诀,本来缩回龟壳里的玄武看到李恩倒下,把四肢头颅又伸了出来,洋洋得意的看着袁珏伤的背影。
“天罡剑法,天杀星。”伴着声音,一道虎啸龙吟,玄武还在得意的时候,天伤宝剑缠绕着黑色的剑气从玄武的身体里破壳而出,直冲天际。
玄武连一声惨叫都没有发出就死了,死前还瞪大了那双绿豆眼。
原来袁珏伤是故意让玄武吞了天伤剑,只为这最后一击。
看台上的袁氏兄弟大吃一惊,不是为了李恩可以化妖,也不是为了袁珏伤最后那一记绝杀,而是为那缠绕在宝剑上的黑色剑气。
不,那不是剑气。
而是和李恩一样的妖气。
啪,啪,啪,看台上响起了拍手的声音,二人一看,原来是武三思,眼中透着兴奋的光芒。其余的看客也从刚才的震撼中回过神来,纷纷开始鼓掌,叫好之声不绝于耳,他们俩人感觉自己被当成了杂耍团的猴子,刚耍完猴戏,就现在等着看客再给扔几块吃的奖励了。
真是哭也不得,笑也不得。
“诸位看官着什么急?这胜负不是还未分出吗?”
一个沙哑低沉的男声从斗妖场的通道里飘出来,传遍了整个斗妖场。李恩当时听出来这就是开场时喊出“开斗”的那个男声,她立刻循着声音看去,声音的主人却隐藏在阴影之中,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
“大家不要忘了这斗妖的规矩,百妖入笼,厮杀殆尽,只存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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