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到谢昀身边,皱眉发问,“这是为何?”
谢昀不咸不淡开口,“这些奴才,忘了真正的主子是谁,何必还要。”
他的眸色深沉,比这不见底的夜色还长。
我浑身血液倒流,僵硬冰冷。
这是在杀鸡儆猴,指责我不该偷偷出去,扰乱他的事。
我立刻跪下,长叩一个头,“今日我私自上街,打扰世子,是周窈不该,请世子放过她们,只责罚我一个人。”
院中只有蜡烛燃烧偶尔发出的霹雳声。
我跪地良久。
一只冰冷的手指捏住我的面颊,将我的头抬上去。
顺势抬头,我对上谢昀的眸子。
如同对上一条晦暗不明的无底暗河。
那只手轻挑地刮了刮我的面颊,随后在我脖梗处收紧,力道逐渐加重。
我呼吸纷乱,快要脱气之时,那力道却骤然一松。
耳边是谢昀温柔的声音,“周窈,你是不是觉得,我不敢罚你?”
我垂目嘶哑道,“不敢。”
良久,谢昀留下一句冷哼,起身离开。
我四肢失去力气,瘫坐在地。
身后的丫鬟顾不及擦泪,跪爬上来扶起我。
“周娘子没事吧。”
耳边是压抑的啜泣声。
稍微年长的丫头摸着我脖上的红痕,红了眼眶,“世子只是想吓娘子,娘子莫怕。”
低低的笑声冲破嘶哑疼痛的喉咙,很难听。
了解谢昀如我,怎会不知,那一刻,他是真动了杀心。
他向来不是心慈手软之辈。
九岁时,因为食不果腹,他带我烤过老鼠,抓过蚱蜢,甚至抢过乞丐的食物,只为活命。
十四岁时,他亲手用匕首结果了身边意图下毒的老人。
那天雨好大。
鲜血染了他满身。
我惆怅,这下衣服可不好洗啊。
他眼角赤红,神色幽暗,面上还粘着几缕血迹,一把抓住我的衣袖。
“怕我?
若怕,就趁早离我远点。”
怎么不怕?
只是我扯了扯衣袖,没扯动。
望向那双猩红的眸子,我本来在发抖,可是有一颗泪珠从凤眸中静静的流淌下来。
我一下子愣住了。
我忽然觉得,谢昀好可怜。
这王府之中人人皆可踩他欺他骗他。
若是连相伴了七年的我都想离开。
那他身边再没有人了。
于是我说,“我不怕。”
我说,“无论如何,我都会陪在世子爷身边。”
谢昀抓住我的手,再也没有松开过。
此后日子虽苦,他却待我极好。
我们之间不论主子与下人。
他有一口饭,必定是先让我吃饱。
哪怕没有银钱,我也总能穿上干净的新衣裳。
哪怕阴谋诡计重重,他也从不让我涉险,哪怕知道我心甘情愿。
我们熬过了苦日子,熬到景泰王其他儿子意外夭折,景泰王中风。
谢昀成了世子,景泰王府唯一继承人,圣上的左膀右臂。
可富贵日子,却远没有我想象的轻松。
曾经我们是彼此的光亮,是可以交付后背的同伴,是最亲呢的情人。
可是后来,他却说,“你是不是觉得,我不敢罚你。”